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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懲罰(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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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聽了這話不禁也動氣了,心說還有這麼不會做人的嗎?給根竿子就順著爬到人家頭頂上了?正要反唇譏諷兩句,突然,外院有人喊起來,「不好了,茹月跳井啦!救人呐……」 大家都吃了一驚,老太爺滿臉皺折的老臉上抖動了幾下,又緩緩地平靜下來。敖子書已大叫一聲茹月,搶先沖了出去。大奶奶皺了皺眉頭,說了句:「怎麼偏在這個時候添亂?」也跟 著丈夫、敖少秋一起出去看個究竟。 待沈芸抱了子軒下去後,正堂裡便只剩下老太爺一人,他板著張老臉,從桌上拿了水煙袋嘬在嘴裡,先將一張綿紙搓成了紙媒夾在手指間,又取了火鐮和火石,啪啪地敲著,火星濺出,紙媒燒著,這才不慌不忙地放了火鐮和火石,轉而用紙媒點著了水煙袋,他的手很穩,一 點不見抖動。 美美地抽了一口,兩道細細的白霧從鼻孔裡徐徐噴出,老太爺正襟危坐,眼睛裡閃爍飄忽不定的目光。正堂裡靜悄悄的,只有水煙袋發出「咕咕」的響聲。 高翹的飛簷上,不時地還有雨滴劈裡啪啦地落下來,若是留心看時,會發現青石臺階上已被水滴打出了一個個小窩窩兒。頭頂的軒梁上雕著花紋,上方刻彩雲紋,下方刻水波紋,取「雲水自閑」的意思;窗格子上則刻有「梅、蘭、竹、菊」四君子,象徵品性高潔。空蕩蕩的大堂裡,坐在太師椅上嘬著水煙袋的老太爺顯得那樣矮小。 西花園裡此時一片嘈雜,幾個家丁抬著水淋淋的茹月才離開井臺,臉色蒼白的敖子書便氣喘吁吁地沖過去,扶住茹月,急聲喊道:「茹月!你醒醒,別嚇我!你怎麼就想不開了呢!」 隨後趕到的大奶奶見兒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如此失態,滿臉的不快,叫了聲「子書」?但敖子書根本沒聽見娘在叫他,含淚道:「茹月!你怎麼就不相信我,我是說話算話的……」 敖少秋歎了口氣,蹲下身去摸摸茹月的脈,拍拍她的臉,用手指使勁地掐著她的「人中」,少頃,茹月緩緩睜開眼睛,見到敖子書一眾人,哇的一聲哭出來。 敖子書見狀,臉色變得煞白,突然轉身就給大奶奶跪倒。眾人都吃了一驚,大奶奶不明所以,也被兒子嚇了一跳,院子裡登時鴉雀無聲,空氣仿佛凝固了。 敖子書大聲道:「娘!孩兒求您一件事!」 大奶奶鐵青著臉,「有什麼事呆會兒再說!」抬頭吆喝圍觀的下人,「都散了,各幹各的,別在這湊熱鬧。」但敖子書卻已經豁出去了,朝著大奶奶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孩兒求您件 事!我要娶茹月!」 眾人都被這話驚呆了,面面相覷。大奶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腳下居然打了個趔趄,一旁的敖少廣趕忙伸手扶住她,卻被她一把推開,臉都氣得綠了。 茹月哭喊著,「不!我不!」掙扎著要爬起來,卻被敖少秋按住了,「茹月,你這孩子可別 再想不開了!」 大奶奶氣得全身都在哆嗦,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卻又不好發作,只得強忍著怒火喝道:「聽見沒有!散了!管家,你把茹月抬到屋去調養調養,這院子鬧鬼了還是中邪了,孩子們都開始說胡話了!」看也不看,轉身就走,敖少廣還想過去拉起兒子,卻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只 得作罷。 敖少秋、管家扶著茹月離開了花園,其他人也都默默地散開。空蕩蕩的井邊只剩下敖子書一個人跪在那裡,井邊一片濕漉漉的水跡。地面上潮濕冰涼,他的膝蓋又酸又痛,很快就變得麻木不覺了,但他咬著牙熬著,像是存心要折磨自己似的。過了一會兒,有人走到他的面前 ,敖子書抬起頭,怔了怔,羞愧地叫了聲三嬸! 沈芸歎了口氣,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道:「子書,你剛才的行為還像個男人!」 敖子書哽咽著:「三嬸,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子軒!」 沈芸不冷不熱地說:「你又怎麼對不起子軒了?」 敖子書垂下頭去,幾乎要崩潰了,聲音小得像蚊子叫:「子軒是和我一起上山去的……」 沈芸的目光登時變得像刀鋒般犀利,語氣也嚴厲起來,「那你為什麼要害你弟弟?你這樣做 又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三叔?」 敖子書一下子坐倒在地,拼命著擺手,驚恐地說:「我沒害!我真的沒害他!我是帶他上山 找謝天。我想救他,可……」 沈芸一把攥住敖子書的手腕,將他拉起來拽到跟前,盯著他道:「可你沒有救!」 敖子書已經泣不成聲,「是……我沒有救……我對不起三弟。」 沈芸還是緊緊地攥著他的手,心下卻暗歎了聲。便在這時,身後響起腳步聲,卻是大奶奶去而複返,「哎喲弟妹,子書就算有什麼行為不端的話,也自有我這個當娘的來教訓,怎麼也 當不起你的大駕啊!」 沈芸鬆開敖子書的手,轉身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說:「理是這麼個理,可要是這事關係到子軒性命的話,我這個當娘的就是不管都不行!大嫂,你說呢?」 大奶奶聽了臉色一變,喝問兒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敖子書羞愧地不知該怎麼說起,沈芸道:「大嫂,我看這事咱們還是關上門說的好,免得被下 人瞧見了,又傳出什麼閒話。」 大奶奶從兒子的神色中已看出不妥,當下泛出個笑臉,「弟妹,到底還是你心細,你是不知道,我整天要為這個孽畜擔多少心!」沖著兒子喝了一聲,「還不給我回屋去,嫌在這兒丟 人不夠怎的?」 三人去到大奶奶的屋,支開了下人,敖子書顫抖著身子又跪倒在地,沈芸面色冷峻地坐下來,說:「子書,當著你娘的面,你就把事情的前後經過詳細說說吧,看我是不是真管得寬 了!」 敖子書哪裡還敢抬頭,暗暗吞了口唾沫,說:「昨天我是和弟弟一起上山的……後來他摔下 去,我沒救……」 大奶奶聽了這話,臉色大變,哪裡還能坐得住,忽的站起來,「你個畜生,你做的好事!」來回走著,怒視兒子,指著他罵,「你既然救不了子軒,為何還回來隱瞞?這幸虧是找著了,要是你弟弟有個三長兩短,我打死你個挨千刀的!」 敖子書低頭抽泣。沈芸卻只是冷冷地瞧著,並不說話。大奶奶轉過身來,「弟妹,你說如何 處置,我都聽你的。」 沈芸笑笑:「您可別這麼說,我哪兒有權利處置子書啊。我看還是把這事報到老爺子那兒,聽他發落吧。」大奶奶臉色一變,猶豫了一下才點頭:「好……」 「我現在就去找老太爺,跟他說說。」沈芸起身就要出門。 大奶奶猛地堵在門口,眼圈都紅了,「哪也不用去!弟妹,這是我們妯娌之間的事,子不孝娘之過。」突然抓起門旁的竹板,發狠地毒打起兒子來。 敖子書被打得滿地亂滾,「嗷嗷」直叫。沈芸也不阻止,走回去坐下,冷冷地看著。大奶奶手裡的竹板掄得呼呼響,邊掉淚邊罵:「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前面差點害了你弟弟,這會兒還要鬧著娶一個奴才,你還有沒有一點骨氣了?你想當敖家的主人,還早著呢!」 她越想越氣,手上的竹板竟然劈成了半截,她愣住了,敖子書也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沈芸仍然是不動聲色。大奶奶把又要湧出的淚水硬擠了回去,忿忿地說:「殺人不過頭點地,我把子書交給你了。」將手中的半截竹板扔到沈芸腳前,轉身上樓去了。 空蕩蕩的屋裡,只剩下沈芸和趴在地上的敖子書。沈芸歎了口氣,落下淚來,起身走到他跟前,說:「子書,不是三嬸對你心狠,子軒不懂事討人嫌,可也是我心頭上的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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