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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情與怨(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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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鏡默默地看謝天半晌,把扇子收起,抬手彈了彈身上落著的幾片花瓣,說:「好,好,好!你有志氣,你們敖家的人都有志氣!」轉身向林子外走去。 謝天只待看不到他的背影,眼淚才流了下來,他使勁地用拳頭捶著樹幹,嘶喊著:「我就不 跟你走,就不跟你走!」 那些樹的幹整齊而堅強,呈黑黝黝的顏色,陽光照進來,映得葉子金燦燦的。謝天索性向後一仰,躺在了地上,眼淚還是止不住淌下來,氣是消了,可心頭依舊籠罩著濃濃的悲哀。「沒錯,敖家是不能回了,要是不跟師傅走,自己難不成就在這祖宅裡呆一輩子?」 有風吹過,地上的花瓣揚飛起來,在謝天臉上落了一層,他心頭猛地湧出一股傲氣,「為什麼非要跟他走,難道我謝天就不能獨自出去闖蕩世界,成就一番事業,叫敖家一門大小刮目 相看?」這麼想著,一個「鯉魚打挺」立起身來。 此時的樹林很是熱鬧,青鳥在樹梢下飛鳴;啄木鳥用力地啄著厚厚的樹皮,發出咄咄聲;黃鸝婉轉的歌唱在樹枝間縈繞;在低低的灌木叢裡,知更鳥、黃雀、柳鶯啾啾地叫個不停;燕雀在小道上伶俐地跑跳著,紅褐色的松鼠活潑地在樹林跳來跳去。 謝天像個頑皮的猴子一般噌的彈起來,抓住一根樹枝,打秋千似的向前蕩去,一下接一下, 很快就跟驚飛的鳥群一起沖出了林子。 離著老屋尚有百來十步遠,他便聽到有人在小聲叫喚:「二少爺?二少爺!」 謝天心頭一喜,茹月來了!卻並不出聲應和,而是一溜煙地躥到門口,貼著牆根朝裡面張望。只見茹月手挎著一個食籃,怯生生地站在院子裡,老屋看上去黑洞洞的,她有些害怕。 謝天躡手躡腳地走到她的身後,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茹月嚇得尖叫一聲,蹦了起來。謝天哈哈大笑,茹月見是他,才松了一口氣,拍著胸口埋怨道:「二少爺,你嚇壞我了! 」 謝天笑眯眯地說:「茹月,我記得你小時候膽子也蠻大的,可沒現在這麼差勁!」看著食籃 子,問,「你給我帶什麼來了?」 茹月嗔怪地瞪他一眼,「不是帶給你的!」 「是嗎?那我也瞧瞧!」 「看你還嚇我,就不給你!我是送給小狗吃的。」說著,她便跑進了廂房,謝天笑著追進來 。 屋裡有些凌亂,茹月看著桌上的酒罈子和酒杯,咦的一聲,問:「你跟誰一起喝酒了?」 謝天不想讓她知道方文鏡來過了,忙說:「是爹拿了新釀的酒來,讓我嘗嘗!」掀開籃子上的布,見缽子裡盛著雞,不禁歡呼一聲,他早上煮的飯給方文鏡吃了,正有些饑腸轆轆呢! 茹月托著腮幫子,癡癡地瞧著謝天狼吞虎嚥地吃著,嘴裡說:「慢點,慢點吃。二少爺!」 謝天嘴裡塞滿了雞肉,說話含糊不清,「你怎麼還叫我二少爺?」 「沒茹月伺候你,你都瘦了。」茹月眼圈紅了,邊說邊給謝天盛了一碗湯。 謝天憨憨地笑了下,捧著碗大口喝著,連聲贊道:「好香,好香!」放下空碗後,發出愜意的歎息,猛瞧到茹月眼睛裡盡是淚水,不禁一呆,詫異地問,「月兒,你怎麼啦?」 茹月搖搖頭,強笑著,但淚水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滑落。她哽咽地說:「沒怎麼,我就是 心疼你。」 謝天滿不在乎地說:「嘿!這裡挺好,清靜,少慪氣,爹經常來給我送吃的,還有酒呢,虧 不了!你在家怎麼樣,還好吧?」 茹月點頭,「嗯,挺好。」心裡絲絲作痛,「冤家,我又能對你說什麼呢?」 謝天終是感覺有些不對頭,打量著茹月,「茹月,你怎麼了?有人欺負你了嗎?」 茹月忙擦眼淚,強笑著搖頭,謝天道:「那就好,有事就告訴我,哥給你出氣。」 茹月感激地點點頭,「謝天哥,我只有在沒人的時候才敢這麼叫你。你知道嗎,我再怎麼樣 也是個奴才,也得聽主子的話。」 「誰敢拿你當奴才了?再說,我被他們趕出來,早就不是什麼敖府的少爺了。其實,在外邊就算做個乞丐那也挺美,至少自由自在得無人管束!」 「謝天哥,你千萬別這麼說。」茹月伸出手輕輕捂住了他的嘴。謝天聞到她袖管中的淡淡幽香,心裡一蕩,抓住了她的小手,「茹月,要是哪一天我真的落魄了,當了討飯的,你還會 像現在這樣來看我嗎?」 「謝天哥,你怎麼能這樣想?」茹月有些急了,「你不過是在這裡暫住段時間,老太爺很快就會召你回去的。」心裡怨道,「冤家,你知道我這幾天為了你,吃了多少委屈?」 「這個時候你還在癡心妄想!」謝天苦笑道,「在他們心裡邊,敖家的臉面比什麼都重要,哪會出爾反爾?更何況,在他們眼裡我不過是個野種!」 他抬起頭來,眼中閃閃放光,「不過,他們就是叫我回去我也不稀罕。茹月,我正想告訴你,過幾天我便要遠走高飛,出去闖蕩一番。你可一定要等我。將來出息了,我要回來風風光 光地娶你。」 茹月聽了這話,眼睛裡滿是驚恐,向後退了一步,淚水嘩的淌了一腮,顫聲問:「謝天哥, 你要走?你不要月兒了?」 「茹月,你別這樣。」謝天見她臉色慘白,身子搖搖欲墜,害怕了,上前一把拉住她,茹月轉身撲在他懷中,上氣不接下氣地。他捧起了她的頭,見那張小臉上緊張得都有些扭曲了。 謝天慌了,趕忙說:「好月兒,我不走了,哪兒也不去!剛才我……我是騙你的!」 茹月終於哇的哭出聲來,「你要是走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兩隻拳頭在謝天的胸膛上擂著,卻是越來越輕。謝天看著她那杏花帶雨的模樣,鼻子一酸,心說她待我如此,哪怕是 為她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願。 茹月哭了一會兒,情緒才平定了些,她癡癡地看著謝天,「你答應我,不管茹月將來怎麼樣,你這輩子都會疼我,不怪我,是嗎?」謝天使勁地點點頭。 茹月滿足地發出一聲歎息,把謝天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臉上,輕輕地摩挲著,「哥,相信月兒的話,你很快就能回到敖府,也許就在這幾天。」 謝天不忍心打擊她,只得敷衍著答應一聲。屋子靜得出奇,便是一根頭髮絲掉在地上也能聽得清。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目光似乎絞在了一起,人也一動不動。 過得良久,茹月才說:「謝天哥,我得回去了。」 謝天也像才從夢中蘇醒,「好,我送你!」替她拿上食籃。 「哥,你知道嗎?為什麼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因為咱們都是沒娘疼的苦命孩子!」茹月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你一個人的時候,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謝天勉強笑了笑,「月兒,你今天這是怎麼了,像個淚人兒做的?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茹月突然緊緊地抱住謝天,使勁地搖了搖頭,哽咽著說:「我只是……不放心你!」猛地轉 身跑向院外。謝天隨後追了出去。 正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長嘯,久久不歇,謝天臉色一變,刹住了腳步。茹月也被這奇怪的嘯聲震住了,疑惑地問:「這是什麼人在叫?」 謝天已經聽出是方文鏡發出的呼嘯,將食籃往茹月手裡一塞,說:「你先留在這裡等我一會 兒,我去去就來!」 茹月有些害怕,叫道:「謝天哥,你快回來……」但謝天早就躥出幾丈遠,消失在樹林裡了。她站在死一般沉靜的老屋門口,越想越怕,生怕有什麼怪物從黑洞洞的窗戶裡鑽出來。她顫聲說:「謝天哥,我不等你了,我回去了……」撒腿朝院外跑去。 謝天朝著嘯聲傳出的方向發力奔去,适才,他從方文鏡的呼嘯聲中聽到了暴躁瘋狂之意,擔心他出事,便火速趕去那裡。就在那片椴樹林裡,他聽到了呼哧呼哧的喘息聲,在一棵大樹下,方文鏡盤膝坐著,臉色赤紅,眼睛發出綠油油的晶光,呼吸一聲粗似一聲,豆大的汗珠 從臉膛上滾落。 謝天驚呆了,結結巴巴地問:「師傅,你這是……怎麼了?」 方文鏡臉上的肌肉抽搐著,猛然發出毛骨悚然的笑聲,他咬牙切齒地說:「小子,你……你 看到了?這就是練《落花訣》的後果……」 謝天聽了不寒而慄,方文鏡笑得有些陰森森的,「你有時是不是也覺得……真氣亂竄,氣血 攻心,無法控制……」 謝天眼裡露出了懼意,不錯,上次發作時,還虧得三嬸出手相助,他才熬了過去,難道這便是練功走火入魔的徵兆?只聽方文鏡艱難地說:「你唯有跟我聯手,方可倖免,否則……只有死路一條……」猛地大叫一聲,一個高兒拔起,朝林子深處奔去。 謝天叫了聲師傅,拔腿去追,只跑了兩步,忽覺得胸口真氣亂竄,眼前金星亂冒,搖搖晃晃地又走了幾步,趕忙抱住了一棵大樹。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口乾舌燥,臉上青筋突起,哪裡還敢再跑,急忙凝精斂神,打坐調息。 過了會兒,呼吸漸漸平穩,睜開眼,四周景物不再恍惚,方才覺出汗水已經打濕了衣衫。他心裡記掛著茹月,卻又不敢走快,待回到老屋時,她已經不在了。謝天頹然坐在了院中的青 石上,發起呆來。 過了一陣,他猛地想起了什麼,站起來又朝門外跑去,穿過樹林,穿過草地,跑到了山腰。山路像繩子一樣從山頂纏繞而下,在下方那片綠色的竹海中,隨風傳來一陣歌聲,隱約地猶能聽得清唱詞:小妹妹對哥情兒真,一天三遍掛在心,竹子拔節細又高,哥哥喲,莫忘了 妹妹對你的親…… 茹月?謝天輕聲喚著,睜大眼睛仔細地辨認著,卻就是看不到她的身影,竹林太大了,像綠色的海浪在山間起伏,密密匝匝地遮住了伊的身影,他瞧不見她,只聽得見她。她也望不見 他,只清唱給他。 謝天慢慢閉上眼睛,聽著茹月的歌子,想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動。歌聲斷斷續續的,穿過了竹海,像是也染上綠色,讓他的心曲悠揚。他在跟她對唱:小哥哥對妹情兒真,一天三遍掛在心,竹子拔節細又高,妹妹喲,莫忘了哥哥對你的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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