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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賞書大會(3)


  眾人眼見他以假充次,瞞謊入會的學人,都有些不樂。一個老者悻悻地問:「也就是說,我 們今天是無緣看到《南齊書》的真本了?」

  千心閣主含笑不語,眾人不禁大失所望,熬子書卻抬頭朝大堂的梁上掃了幾眼,心想:「《南齊書》既為千心閣的鎮樓之寶,必然收藏得極為隱秘,不知道二弟能否將它尋到?」見堂中的氣氛有些僵,忙又圓場道:「世伯說的是,近來竊書成風,千心閣確實不能不防。不過,晚輩在這裡想跟大家再通報一件事,前些天省城出現了幾部珍本,也不知是從哪家書樓倒 賣出去的。」

  話音才落,西風堂主便叫了起來,全身哆嗦著問:「你說的可是……」

  「宋本《史記》一冊,宋本《臨安帖》一冊。」

  西風堂主聽了這話捂著胸口慢慢倒下去,幸好後面的人手快,把他扶住了。敖子書歎道:「西風堂就算近年的年景不好,也不至於把這兩部書發出去啊!」

  眾人都小聲嘀咕起來,西風堂主扶著椅背站穩,喘著粗氣,頓足道:「都是我那敗家底的畜牲,背著我把書賣了。子書,念我和你家多年的交情,你快告訴我,那書現在何處?」

  敖子書轉向千心閣主,面露微笑,後者被他盯得有些發毛,眼光左右遊移。「這件事,好像胡世伯比我還清楚。」此話一出,大堂裡一片譁然,千心閣主哪裡還坐得住,指著子書罵道 :「你休要血口噴人!你……」

  敖子書看著千心閣主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心有不忍,但想到臨行前爺爺的囑咐,這前後的計畫用意便是要替風滿樓造勢,為自己立威,只得一狠心,冷笑道:「胡世伯,好像在省城 出面收購這兩本書的,就是你千心閣的人吧?」

  千心閣主登時為之氣結。西風堂主咬牙切齒地指著他,連聲說老朽看錯了人,看錯了人!太月院主也晃著扇子長歎一聲,這真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難知心呢!

  千心閣主見眾人眼神裡滿是鄙夷,當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背上衣衫盡濕。只見敖子書沖著堂門拍拍手,便有書童捧著書盒進來,徑直走到西風堂主面前,將盒子打開。敖子書道: 「世伯請看,是不是這兩本?」

  西風堂主一把搶過盒子,翻動著書頁,激動地全身哆嗦,「沒錯,正是宋版的《史記》和《臨安帖》!」眾人都圍了上來。西風堂主卻害怕被人搶去似的,將書緊緊地抱在懷裡,詢問 敖子書,此書怎麼會到了你手裡?

  敖子書正色道:「實不相瞞,我敖家出高價截住這兩件珍寶,用意便是要它完璧歸趙!」眾 人又是一片低語。

  西風堂主抱住兩個盒子,老淚縱橫,說道:「少樓主,你回去跟敖翁說,改日我會帶著犬子前往貴府謝恩!」敖子書聽他稱呼自己為少樓主,不禁心花怒放,連說不敢,不敢。

  只見那太月院主環視眾人,慨歎道:「此次書會,風滿樓雖說沒展出一種珍本,但敖家之書德操守,實為各大書樓的楷模啊!」眾人也齊聲贊同,紛紛稱善。

  千心閣主見敖子書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不禁發出刺耳的笑聲,叫道:「西堂翁,你別高興得太早,此書既然已經流出貴府,便再也成不了孤本,是吧,敖少公子?」

  敖子書不作答,只輕搖摺扇,矜持地看著對方。千心閣主忿忿地想,敖家人真是鬼得可以,老的不出頭,卻派個小的出來煽風點火,毀我千心閣威望,借機抬高他風滿樓,此心何其毒也!眼見書會再拖下去亦是無味,正要宣佈休場,猛聽得遠遠地傳來管家的叫喊:「老爺, 老爺不好了!」

  千心閣主鐵青著臉,看著他氣喘吁吁地跑進大堂,怒道:「在書堂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樓上的那套……宋刻《南齊書》被偷了!」

  啊?千心閣主一把將管家的衣領揪住,情急下竟是說不出話來,隨後搖晃著身體向後倒去,被管家死死抱住。眾人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千心閣的珍本也會被人盜去,都驚得呆了,太月院主顫聲道:「什麼賊有這等本領,能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底下把《南齊書》偷走?莫非是……」

  西風堂主心裡也猜到了那個可怕的名字,脫口說:「落花宮?」眾人聽了這三個字,都打起寒戰,神情變得僵硬了,大氣不敢多喘,只有眼珠子在四下尋摸著,似乎那落花宮的賊人正在暗中窺伺,嘿嘿冷笑。堂上頓時鴉雀無聲,不過片刻工夫,各家樓主猛地省起自家放在院中的那些珍本,擺在那裡也不安全,發聲喊,呼啦一下都朝堂外跑去,胡莊上下頓時一片慌亂 ,鬧得雞飛狗跳。

  乍聽到《南齊書》被盜的消息,敖子書先是胸間一熱,心跳驀然便急促起來,喉頭發幹腳步發軟,臉上竟然還微微泛出了潮紅,暗歎了聲:「好個二弟,這事到底又被你做成了!」他晃了晃腦袋,竭力擺脫因興奮而帶來的虛空感,跟著眾人沖到了院子。

  各家的展位前,都站滿了書童僕人,如臨大敵般將自家的珍本圍住,只有敖子書無所牽累,快步走到太月院主跟前,一拱手道,「世伯,你看今天這事……」

  太月院主前幾天便丟了一套《十三經注疏》,此時早成了驚弓之鳥,忙朝西風堂主一點頭,說:「事出突然,今天這賞書大會不如先散了吧,盜風倡狂,每一家回去後都早做防範,勿要為奸小所乘,其他事日後再從長計議。」眾人早被落花宮偷怕了,聽他這一說如獲大赦, 紛紛贊同,當下都忙著收拾展位上的書本。

  敖子書來得瀟灑走得從容,與一干人拱手作別後,出門上船駛出了胡莊,見太湖水千頃碧波如玉,白雪樣的蘆花灑灑揚揚,遠遠的天水一色,薄雲如細紗懸浮,似從沒看過這般美的景致,只覺胸間暢快無比,不覺便有了想喊想叫的衝動,果真學著漁家喊了聲號子。

  隨行的書童幾曾見過他如此失態,都甚感詫異。往日裡,敖子書從來都是循規蹈矩,讀書吃飯睡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喜好,人也老成,不苟言笑,早早地頂著個少樓主的帽子,恪守著祖訓家規過活,身上便少了些真性情。故而乍看到他如此衝動,下人們都覺得新鮮。

  敖子書隨後也覺出這樣吆喝有失讀書人身份,轉頭見書童們直著眼看他,臉皮便是一端,但到底是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又道:「你們來唱!吆喝起來也好,個個都不作聲,可不太辜 負了眼前這美景嗎?」

  一個書童大著膽子說了句,少爺既然有興致,不妨吟詩做對啊!敖子書搖著頭說:「詩書在樓裡讀得多了,現在只想聽聽漁歌子,發發野,二弟在這裡就好了,喊起來肯定比誰都響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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