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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第三個洋相出得最倒楣,既得罪了人,又落了個笑話,以至成為話務連的經典。

  那天輪到肖冰出任連隊行政值日員。頭一次戴值日員紅袖標的肖冰興奮得幹勁衝天,天不亮就爬起來,把連隊的裡裡外外打掃得乾乾淨淨,早起的副連長見了,拍著她肉乎乎的膀子笑得比較慈祥。這樣一來,肖冰渾身的勁頭就越發地使不完了,恨不能扛著掃帚,去把整個團部大院全部掃一遍。

  上午10點多鐘,肖冰從收發室取報紙信件回來,見三分隊的分隊長正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敞著軍上衣給孩子餵奶,一個跟肖冰差不多大的小保姆站立一旁。三分隊長長得人高馬大,生的兒子也不含糊,半歲不到的孩子,看著跟一歲的差不多。抱著一摞報紙信件的肖冰就有點吃驚,她立在門口,細著嗓子,說出了那句載入話務連史冊的經典語錄——

  「分隊長,你孩子這麼大了,還吃牛奶呀?」

  不知為什麼,肖冰的分隊長不怎麼喜歡她,沒有什麼具體的原因,反正就是不怎麼喜歡。這點,肖冰是能感覺出來的,為此,肖冰挺的。

  其實,肖冰也不怎麼喜歡這個扛著一顆星的分隊長。肖冰不怎麼喜歡的原因很具體,覺得這個少尉人不大,架子倒不小。成天昂首挺胸,目不斜視的,在她眼裡,大概只剩下天了。

  只是,肖冰的不怎麼喜歡無關緊要,而分隊長的不怎麼喜歡卻至關重要。有些事,就是這麼天經地義地不合理。不服氣也沒用。

  一天,值小前夜的肖冰早早地醒來,翻來覆去地怎麼也沒有了睡意,床板在她的身下吱吱地叫。睡下鋪的老兵被吵醒,探起身來小聲訓斥道:「怎麼啦?炒瓜子哩!」嚇得肖冰趕緊貼緊床板,像被釘上了釘子。

  等下鋪的老兵好半天沒動靜了,肖冰像只貓似的,從上鋪躬著身子下來。她踢踢腳地端起臉盆,出了房門,這才敢大口地喘出一口銷。

  站在兩面牆上都是招合金鏡子的寬大的洗揪間,望著鏡子裡無數個身材苗條的自己,肖冰有一種心曠神飴的感覺。用果味牙膏刷完牙,滿嘴都是甜香。再在臉上塗上淡綠色的青瓜洗面乳,那清香的感覺更是舒服得小行。肖冰甚至哼開了小曲,她的嗓子真不怎麼樣,調也跑得挺厲害的,但在空無一人的洗漱間哼給自己聽,也是夠愉快的了。

  這個時候,鋁合金鏡子裡又出現了一個端臉盆的人。肖冰忙閉上愉快的嘴,仔細一看,嚇了一跳:原來是分隊長,雖然她是一副睡眼惺忪剛睡醒的樣子。

  肖冰想主勸打招呼,但看分隊長那副沒睡醒的樣子,又不知這招呼該怎麼打。正猶豫著,分隊長看見了她,先打了聲招呼:「怎麼不睡了?」

  肖冰剛要訴說自己的睡不著,見分隊長已經擰開了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已經不容她多嘴多舌了。

  分隊長擠上牙膏刷牙,抹上奶液洗臉,刷得專心,洗得細緻,似乎這洗漱間裡只有她一個人。

  其實,肖冰早就洗漱完了,但這個時候反而不好走了。不打招呼走吧,顯得沒禮貌;打招呼走吧,又不知該打怎樣的招呼。就這樣猶豫著,磨蹭著,等待著。一時間,洗揪間兩個水龍頭像在嘩嘩地比著賽。

  好不容易等分隊長洗漱完畢,肖冰剛要松出一口氣來,卻見分隊長又往臉盆裡倒洗衣粉,肖冰這才發現,分隊長盆裡還有一條髒軍褲。

  肖冰心裡暗暗叫苦,心想自己這麼裝模作樣下去總不是個事。正想怎麼告辭走,見連部文書探進腦袋來,說:「分隊長,連長找

  你。」

  分隊長嘴上應著,手上甩著水珠子,跟著文書快步走掉了。肖冰如釋重負,她其至朝鏡子裡的自己做了個鬼臉,為自己的尷尬找臺階。她收拾好東西端上臉盆,正要離開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一個更大的尷尬正擺在她面前。

  分隊長的臉盆裡,具體點說,就是分隊長的那條髒軍褲。就這麼走掉嗎?也不是不可以,但總不如替分隊長洗完再走漂亮,但替領導洗衣服,似乎又有點那個,反正是一種挺不好的感覺。

  上等兵彭兵進來的時候,列兵肖冰正提著那條混紡的軍官褲子在一上一下地清洗著。肖冰從鏡子裡發現彭兵的時候,慌忙把提著的褲子摁到盆子裡。

  但似乎已經晚了,長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的彭兵,已經明察秋毫地一覽無餘了。

  彭兵咧開嘴巴笑了,她笑得曖昧卻又意味深長。彭兵睡在肖冰的下鋪,就是訓肖冰「炒瓜子」的那位。雖然她的肩章上只比肖冰多一道細杠杠,但感覺,像她比肖冰年長一輩。

  彭兵擰開水龍頭,開始刷牙洗臉。彭兵的沉默反而令肖冰心虛。肖冰希望彭兵說她點什麼,哪怕是諷刺她幾句也好,那樣的話,她就可解釋了。這可好,彭兵什麼也不說,她也就什麼也不好解釋了。

  就這樣,彭兵在「嘩嘩」地洗著臉,肖冰在「嘩嘩」地洗著褲子。彭兵刷完牙洗完臉,關了水龍頭,收拾完東西,端上臉盆要離開了,肖冰還在沒完沒了地「嘩嘩」用著水。彭兵停下腳,說:「哎哎,你的勁不要錢,這自來水可是要交錢的。」

  肖冰就紅了臉,小著聲音說:「什麼意思嘛。」彭兵說:「沒什麼意思,就是讓你節約用水!」

  這個時候,肖冰就愈發不好意思了,腦子一亂,決了一句沒過腦子的話。

  肖冰說:「你幹嗎陰陽怪氣的?又不是我自己願洗的,是分隊長讓我幫她洗的。」

  說完這句話,肖冰就知道自己錯了,並且錯得無可挽回。因為在頭上方的鋁合金鏡子裡,出現了一杠一星的少尉分隊長。

  褲子事件後,列兵肖冰在分隊長面前越發地抬不起頭來了。肖冰的心裡一天到晚七上八下的,沒完沒了地難受。肖冰本來想找分隊長解釋,但鼓了幾次勇氣,也沒張開這個嘴。肖冰心想:只好讓時間證明自己不是那種人了。現在,肖冰特別相信那句「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的老話。

  那天,在機房見習的尚冰有預兆地表現得一塌糊塗。所有的電話號碼都從腦子裡不翼而飛了,所有的手上動作全都沒了章法。她負責的瀋陽軍區方向,紅燈閃,綠燈亮,對方的呼叫亂成了一鍋粥。

  其實,這種現象正預示著肖冰的即將出徒。因為話務連的老兵們都知道,一個見習的新兵,在即將放單飛的前期,都會出現這種大的反復。老兵們戲稱這是「迴光返照」。肖冰的正班雖然知道自己的副班在「迴光返照」,但對著手忙腳亂不著要領的副班,還是控制不住地氣不打一處來。她把肖冰的耳機插頭一把扯下來,撥拉著肖冰的身子,一迭聲地說:「下去!下去!一邊呆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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