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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於是,分隊長青就放下架子,跟列兵蔣虹一起實踐起那個偉人的偉大教導來。

  肚裡有糧心裡不慌的下士文麗,最後終於沉不住氣了。她看到慢慢在縮小的黃軍挎,竟有了種不吃白不吃的緊迫感。她湊過去,抓起一根滑溜溜、涼絲絲的生萵筍,先是小心翼翼地送進嘴裡,一根沒吃完,文麗就加快了速度,步調比較一致地加人到那種清脆的聲音中去,最後的一塊死角消失了。

  睡在上鋪的列兵蔣虹被一陣疼痛搞醒,她確定了一下位置,是肚子和胃大面積的疼痛。蔣虹想忍一陣,希望過一陣疼痛就會消失,或者減弱。不幸的是,這種來自胃和肚子的大面積的疼痛不何沒有消失或者減弱,反而愈痛愈烈,痛到最後,蔣虹敏捷地一個高從上鋪蹦下來,提著襯褲就目所跑。

  廁所裡兩個便坑的門都緊閉著,蔣虹歎了口氣退出去等。等了一會兒,她想等肚子卻不讓她等了,就在原地打轉,轉到實在轉不下去的時候,只好硬著頭皮去敲門了。

  列兵蔣虹比較客氣地問:「誰在裡頭?麻煩能不能快點?」裡邊竟傳出下士文麗的聲音,聲音挺不耐煩的:「搗什麼亂?我剛蹲下!」

  蔣虹想笑,但又顧不上笑,又要去敲另一個門,剛伸出手還沒敲上,就聽「呼隆」一聲水箱晌,接著一個細高細高的人站了起來。蔣虹定下心來一看,這下,她想不笑都不行了。

  列兵蔣虹跺著腳邊哎喲邊笑,等了一會兒那人還不出來,就笑不辦地說:

  「分隊長,求你了,快出來吧!」

  畫著畫著,鋼筆突然沒了水。楊京甩了幾次,還是不出水,楊京沒辦法地歎了口氣,漫無邊際地看著自己的筆記本。

  剛剛停筆的東西,自己竟不知寫了些什麼,毫不相關的詞彙在筆記本上有氣無力地東倒兩歪著。楊京放眼看了一圈周圍的人,大部分都像她剛才一樣,一副奮筆疾書的樣子。楊京不由得笑了,楊京知道她們肯定同她剛才一樣,在本子上毫無目的地胡言亂語。這是在開會,開話務連全體幹部會。

  會議的內容很折磨人的。

  上邊給了話務連兩個到北戴河療養的名額,可以帶家屬,足足兩個禮拜十五天的時間。上邊在恩賜名額的同時還下了個說明,說是要讓表現突出的幹部去,決不能搞論資排輩那一套。又說,這充分體現了上級領導對基層幹部的關心和愛護,云云。

  這種名利雙收的事情處理起來一般都比較麻煩。果然,麻煩就來了。麻煩的第一步是會場上長時間的沉默。

  楊京枯坐在椅子上,鋼筆已彈盡糧絕,掩護不了她了。別人都在那兒特肅穆特像真的一樣在奮筆疾書,惟有她束手無策地顯得特扎眼。楊京感覺到指導員殷切的目光頻頻掃蕩著自己的嘴巴,希望哪裡能出點聲,打破這種偽裝的肅穆。

  但此時的楊京已經不是彼時的楊京了。兩個月以前的楊京還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什麼話都敢說,什麼炮都敢放。今天的楊京不再那麼簡單了,自從楊京跟機關組織部那個小白臉掛搭上後,楊京的一舉一動就有了明顯被人操縱的跡象了。此時的楊京耳邊正重複著昨天晚上男朋友的「教誨」:開會的時候你務必得沉住氣,不要動不動就開頭炮。這種會是很有學問的,開這種會最忌諱先發言,先發言的人往往被動,你要切記!切記!

  牢記著男朋友的「教誨」,楊京就只有硬著頭皮不去迎接指導員的目光了。楊京覺得有點對不住指導員,她知道此刻主持會議的指導員比自己難受百倍。雖說平時楊京對指導員這類的目光總是心領神會並且一般不辜負指導員的,但這一次不同往常了。

  楊京的眼睛不敢亂轉,生怕跟指導員的目光交上火,楊京只好把瞳孔定在對面牆上的石英鐘上。

  秒針在「滴答滴答」地走著,楊京在心裡默默地數數:「一分鐘,二分鐘,三分鐘,四分鐘……」數到六上,楊京就開始不耐煩起來。楊京心裡想:怪事!平時在他那兒,一眨眼就是一個小時,時間像飛,今天這時針怎麼像個拖兒帶女的人,走也走不動。楊京想起了個成語,覺得很貼切,就想賣弄出去。楊京奪過坐在自己右邊的三分隊分隊長的筆,在自己的本子上寫上了「度日如年」四個字,又把筆連同本子一齊推到三分隊長的眼前。三分隊長看了一眼,又抬起頭看了眼楊京,楊京就快樂地沖她眨了眨眼睛。

  指導員的聲音驟起,指導員的江浙普通話顯得很不耐煩:「開會的時候不要眉來眼去的!」

  大家爭先恐後地抬起頭來看,楊京也趕忙四下裡亂看,也像是找那個眉來眼去的人,三分隊長見楊京這個樣子,憋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楊京也憋不住跟著抿著嘴樂,指導員盯牢了她倆,批評道:「開會就有個開會的樣子,嬉皮笑臉的像個什麼樣子!」

  楊京是指導員當分隊長時帶過的兵,因此,楊京對指導員的態度不太在意也不太計較。三分隊長就不同了,三分隊長是從院校畢業分來的,對指導員的態度格外小心,當時就紅了臉。

  楊京不知道為什麼就對指導員的目光不太在意了,好像指導員的批評把楊京不帶頭發言的那份內疚給扯平了。於是,楊京那雙好看的眼睛不再死守在牆上的石英鐘上了。楊京把眼睛轉移,除了儘量不去招惹指導員的目光,楊京開始放肆地閱讀在場的每一個人。

  連長。

  連長很瘦,瘦彳射8精幹,精幹得很像一個連長。此刻,連長扁扁平平的身子趴在桌子上對著一大堆的表格抄抄寫寫。楊京知道,連長是這群奮筆疾書的贗品中的惟一的真品。楊京還知道,也只有連長在指導員主持的會議上能大搖大擺地幹她想幹的事情,換了別人就不行。雖然別人都像連長那種姿勢那種動作,但她們基本上屑於什麼也沒寫。否則,指導員也不會幹。

  連長二十九了,剛結婚不到仨月,新娘子的顏色還未褪盡。連長的晚婚沒有丁點響應黨的號召的意思,連長的晚婚是因為連長的模樣兒不太像樣兒,再加上乾柴一樣的身子,使得連長在婚姻的征途上坎坷頗多。大半年前突然有消息說連長要結婚了,通信團的上上下下對連長的結婚物件普遍沒有多少信心。等連長把那個在野戰軍當偵察參謀的物件領來,人們大大地吃了一驚:那是一個怎樣英氣勃發的男人哪!起碼通信團裡現在還找不出這樣標準的男人。話務連的小女兵們甚至雀躍起來,很有一種替自己的連長揚眉吐氣的痛快,她們甚至還篡改了一首革命歌曲,她們把這首遭到篡改的革命歌曲唱得廣大響:「騎馬要騎千里馬,戴花要戴大紅花,唱歌要唱革命歌,嫁人要嫁這樣的人!」

  話務連左鄰右舍的那些男傢伙們被話務連裡揚眉吐氣的歌聲搞得灰溜溜的極不舒坦。他們嘬著牙花子故作可惜狀:「嘖嘖!真是好漢無好妻呀!」還有的乾脆就疑惑:「這野戰軍的眼神不好吧?這樣的偵察參謀敢放他出去抓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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