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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潔吃午飯時隨口學給國聽,國一聽大吃一驚,把一口饅頭卡在嗓子眼裡,一迭聲地問:她還說什麼了?她還說什麼了?潔說沒什麼了,國不信,非讓潔好好想想。詰說真沒說什麼了,就說了這麼多!國又問,處長老婆當時是什麼表情,是笑著說的還是不笑著說的?是認真地說還是開玩笑地說?潔一看他那樣子就火了,罵他,你看你這副奴才相!你連你處長賣百貨的老婆都怕成這樣,你還像個男人嗎?!

  國現在對像不像個男人不感興趣,國現在的心思全被潔帶回來的他的頂頭上司知道他下海的消息給攪亂了。咦?我們處長是怎麼知道的?糟了,糟了!潔放下碗筷早走開了,國還傍怔在飯桌邊,像中了邪似的。

  晚上國對蘇州說,咱們先緩緩再幹吧,我們處長不知怎麼知道了。蘇州說,知道就知道,怕什麼?咱們既沒誤事也沒耽誤工作,也就是用了用公家的信紙信封和電話,比那些多吃多占的傢伙強多了。再說,咱們這是幫助國家搞流通,是支援四化建設,你們處長不但不應該反對反而應該支持才對!蘇州又說,事是你挑起來的,打退堂鼓的也是你,真是成事蕭何敗事也蕭何。這樣吧,你先隱蔽一下,我接著幹。國趕忙點腦袋,連聲說,也行!也行!

  潔在一旁白著眼珠子看著自己的男人急劇點頭的窩囊相,掃興得不行。心想,這樣的男人,你還能指望他去撐著天?嘁!

  那些日子潔瘋了似的看英國電視連續劇《簡愛》。英國連續劇那種像木刻似的慢吞吞的畫面和大段大段冗長華藻的臺詞讓國受不了。更讓國受不了的是潔看那個桑菲爾德莊園的男主人羅切斯特先生時的眼祌。國看著坐在沙發上神情專注的潔,再看看電視裡穿著拖地長裙戴著花邊絲帽的簡愛小姐,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開始在五臟六腑裡彌漫。如果他對妻子潔此刻的面部表情還有什麼疑惑的話,那麼再看看電視螢幕上的簡愛小姐,一切就都一目了然了。潔的眼神和表情跟簡愛小姐的簡直是一個模子塑出來的。人家劇情要求那個不太漂亮的英國女演員愛羅切斯特先生,那麼,掃己的妻子潔呢?

  國故意打擊潔的情緒,運用的武器正是夏洛蒂「勃朗特的名著《簡愛》。國說潔,你成天沉醉在中世紀的浪漫愛情裡,這表明你心態不正常。你才三十出頭,不該這麼早就有更年期的症狀啊?

  潔這些日子的確徜徉在英國莊園裡,但對丈夫的明嘲暗諷還是能夠覺察出來的,潔用英國式的文雅但冗長的句子反駁丈夫。

  是嗎?親愛的,謝謝您的明察秋毫。這說明您有良好的文化和修養,雖然這文化大部分來自「文革」時期不健全的教育體制和您邊工作邊學習的黨政函授考試,但並不應該影響您明白這樣一個事實……潔故意停頓,賣了一道關子。什麼?國果然上鉤,問。

  潔慢吞吞地一字一頓:對當代男人的失望,對真正男人的渴望!

  國的臉當下就氣紅了,不顧了文明和體面,用非常民族化的語言罵潔,我看你他媽是徹頭徹尾的神經病!公然宣稱對男人的渴望,我看這跟妓女婊子們沒什麼兩樣。

  潔被他辱駡的大膽弄呆了,緩過一口氣,鄙夷地說,你這種人……真沒文化,真無恥!

  哈哈!國怪笑著,氣哼哼地說,再沒文化再無恥也是你男人,你就受著吧!說著,一腳踢開家門,非常國產化地負氣而去,門在他身後咣的一聲震響。

  潔的心最近被簡愛小姐弄得異常脆弱,她經常把自己設身安置在美麗的桑菲爾德莊園,把自己的靈魂糅進簡小姐的拖地長裙中。自己丈夫粗魯的言語和舉動和簡愛小姐的羅切斯特先生簡直不能相比!潔氣憤地在心裡想,自己哪點不如簡小姐?自己的丈夫又哪點比得上簡小姐的丈夫羅切斯特先生?這樣想著想著,就把眼淚嘩嘩地想了下來。

  潔流著眼淚痛苦不堪,但她怎麼也想不明白:中國的男人這都怎麼了?蔫不唧的,猥瑣得不成樣子!他們大事注意影響,小事不在意。他們注意辦公室裡的一切,處長的一個眼神同事的一個噴嚏統統都是大事。在辦公室裡,他們縮著個脖子袖著個手,自己把自己扮成店小二的模樣,而這種小模樣竟然能換來「尊重領導、團結同志,謙虛謹慎」的好印象!下班回到家裡,滿眼皆是小事,這時候他們放鬆自己,放縱自己,全不顧家中的老婆孩子也在眼睜睜地看著他!

  潔流了一會子淚,自己把自己可憐心疼了一頓,然後又自己擦去淚水,歎了口氣。潔覺得自己當前的心境跟英國連續劇中彌漫的那種淡淡的情緒很吻合。

  潔在家裡自己心疼自己的時候,國正在蘇州家裡路著二郎腿吞雲吐霧。國吐出一口煙,像吐出一口悶氣,接著便開始發表對女人的不滿。

  他媽的,現在這女人個個像仙人掌,開不了多長時間的花,身上的刺卻長年不斷!

  蘇州住的是筒子樓,就一間屋。此刻老婆正坐在梳粧檯前往臉上抹面膜。蘇州自然不好公然站在朋友面前討伐女人,但又不好不表示點什麼,就儘量把點頭的動作搞得大一些,重一點,以示對朋友的聲援。

  國馬上有了一種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心理,更有恃無恐,全不把坐在鏡子前冷眼望著他倆的那個正在臭美的女人放在眼裡。

  你說,這些女人在進化過程中是不是出現了程式上的錯誤?我們男人是棄惡揚善,她們女人正相反,是棄善揚惡。過去女人的二從四德被她們糟踏得一樣不剩,你現在就別指望她們能給你舉案齊眉了,現在的女人啊,跟溫柔無關嘍!

  國大概很為自己的口才得意,一得意就忘記了分寸,他竟又對蘇州說,現在的女人呀,除了繼承古代女人生孩子這一功能外,其他全他媽的沒了!

  蘇州聽了這話,嚇得臉都變了。他一個勁地沖國擠眼睛,暗示他閉嘴。國猛地想起來,蘇州的這個舞蹈演員老婆怕生孩子影響體形,堅決不要孩子。國知道禍又從口出了,但已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蘇州的老婆從梳粧檯前轉過身子,她一臉奶白色的面膜,兩隻黑洞洞的大眼睛,冷冷地逼視著他倆。她叫著蘇州的名字,罵著兩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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