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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張偉健一拍手,笑著說:「鬧了半天,還是一對純潔的青年朋友啊?」又說:「軍地愛情果真比軍內愛情要浪漫。要不怎麼說人家是知識份子呢?就是有學問,有心眼子,到了嘴邊的鴨子,流著口水也不急著動手,要等鴨子自己往嘴裡跑,要不怎麼叫君子動口不動手呢?哪像咱們這些兵哥哥們,到了嘴裡的熟鴨子,愣能讓她給飛了。」

  艾楠沒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她用手裡的毛巾抽了張偉健一下,說她:「討厭,正事沒說完,你就開始胡說八道了。」

  張偉健收起笑,真出點子:「既然是這樣,我看你也別忙著跟黃海濤吹,這邊悄悄跟陳忠明接觸著,看情況再說,將來你也好有個退路,你說呢?」

  艾楠白了她一眼,說:「虧你想出這麼個壞點子,還是個政丄幹部呢。我可做不出來!這樣我已經夠對不起人家黃海濤的了,冉像你說的那樣做,我又該對不起人家陳忠明瞭,你這不是害我嗎?」

  張偉健歎了口氣,說:「你怎麼跟黃海濤去說?你有什麼理由跟人家吹呢?」

  「是啊,」艾楠愁眉苦臉地說,「我就是不知道怎麼跟他去說,才求你的嘛。」

  張偉健一下子從椅子上蹦起來,點著艾楠的鼻子說:「噢,鬧了半天,你是想讓我去當惡人啊?艾楠,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你就這樣陷害革命問志啊?」

  艾楠可憐巴巴地求張偉健:「求你了偉健,幫我個忙吧,我給你擦一年的皮鞋。」

  張偉健拖了好些日子才去找黃海濤。這期間,黃海濤自己已經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頭了。他蹲點回來後,打了幾次電話艾楠都不接,到連裡找了她幾次,艾楠都躲開了。直到那次,在艾楠的床上,看見那堆彎彎曲曲的毛線,心裡頭有點明白了。

  張偉健推開黃海濤的單身宿舍門,黃海濤正站在窗前發呆。張偉健叫了他一聲,他轉過身來,他的模樣令張偉健大吃一驚。才幾天的工夫,黃海濤就瘦得脫了形,兩個嘴角都是水泡,臉上鬍子拉碴的,一下子老了十歲。

  能言善辯的指導員張偉健簡直不知怎麼開口好,清了半天嗓子,也沒把半個字給清出來。想了想,什麼都不說的好,把人家的東西還給人家就算了。

  黃海濤接過那個紫色的絲絨盒子,打開,一塊金色的錶鏈、寶石藍錶盤的精緻的坤錶。這是黃海濤的母親今年年初來北京開會,見到艾捕後,親自跑到西單購物中心花了上千塊錢買給艾楠的。艾楠很喜歡,沒捨得戴,說是要等結婚當新娘子那天再戴。

  黃海濤看了一會兒,合上蓋子,遞給張偉健,嘶啞著嗓子說:「何必呢,讓她留下做個紀念吧。」

  張偉健沒想到黃海濤有這麼好的風度,不但沒說艾楠一個不字,不抱怨艾楠一句,反而有如此舉動,就先有些過意不去,像自己的親妹妹做了對不住人家的事似的,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來,說了句:「黃參謀,謝謝你。」就向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張偉健又站住,回過頭來很誠懇地對黃海濤說:「黃參謀,你應該找機會進院校進修去,那個自學的大專文憑管什麼用呢?學習學習終歸是有好處的。」

  黃海濤聽到這話,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他不願叫張偉健看見,忙背過身去,嗓子嘶啞得更厲害了,說:「張指導員,謝謝你。」

  張偉健下樓梯時,想起了一句老話:「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想到傷心壞了的黃海濤,張偉健真有點於心不忍。

  艾楠吃了兩片安定,讓張偉健把門從外邊反鎖上,說要睡它個昏天黑地。張偉健望著這張溢彩流光的漂亮臉蛋,心裡歎道: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安定不起作用,艾楠一點困意也沒有。想睡又睡不著,一點也不比想睡又不能睡的滋味好受。艾楠索性不再強迫自己了,乾脆把雙手枕在腦後,想開了心事。

  先想黃海濤,想不想他都不行,控制不住地想。一想到黃海濤,艾楠心裡就有一種說不清逍不明的滋味。既有一種解脫感,又有一種負疾感;既感到輕鬆愉快,又感到身心疲憊。她也搞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當初在陳忠明身上出現過的感覺,怎麼會跑到黃海濤身上來了?於是,就有一種想不下去的煩躁感。她平息自己,安慰自己,自己對自己說:我對黃海濤已沒有了感情,如果硬跟他好,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他。長痛不如短痛,這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這樣一想,心裡就輕鬆了許多。

  又想陳忠明,不由自主地想。想他此刻在幹什麼?想他聽到這個消息會怎樣的高興?想他會怎麼跟自己挑明?想著想著,就越發沒有困意了。

  她坐起身來,抓過電話放到腿上,撥那個熟得不能再熟的電話號碼。邊撥邊想:他不會這麼早就到辦公室吧?電話通了,馬上就有人接電話,一聽,正是他。「我以為你不會這麼早來辦公室呢。」艾楠說。「你以為我不會這麼早來辦公室,為什麼還這麼早打來電活?」陳忠明的話很繞口。

  「……」艾楠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好。「讓我告訴你吧?」陳忠明在那邊善解人意。「……」艾楠還是不語,這沉默有了任性的成分。「艾楠,我預感到你要早早地打電話給我,所以早飯也沒來得及吃,就往辦公室跑。」「為什麼?」

  「為什麼你不知道嗎?」「不知道。」

  「那你知道心有靈犀這個成語嗎?」陳忠明在試探。「也不知道!」艾楠在撒嬌。「……」陳忠明不語,也許在高興地笑。又是那種輕輕柔柔的回線音,又像是夏日若有若無的蟬鳴。艾楠的眼睛很亮,像水洗的一般。

  艾楠放下電話重新躺下,瞪著眼睛想這次朦朧的通話。什麼都沒說,又什麼都說了,含蓄,優雅,有品位,有情調,這種愛情的開場內很對艾楠的心思,令艾楠陶醉。

  艾捕情不自禁地想起黃海濤跟自己提這事的情形。也是在電話上,黃海濤在電話那邊像個結巴,吭哧了半天,好不容易問出了「咱倆的事」來。話雖說得結結巴巴不流暢,但直奔主題,一竿子就插到了「咱倆的事」上,把愛情當事情看,認真地把浪漫和情調統統給節約掉了。

  把感情當成一件事來做,總令艾楠有幾分悵然。艾楠以為愛情不是一件事,不是做的,愛情是一種感覺,是需要感受的。

  這下好了,事情沒了,只有一種感覺,那種心靈相通相靈犀的感覺。這樣多好,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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