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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多少年來,通信部隊的青年男軍官和青年女軍官們的戀愛故事,重複了一遍又一遍,重複到今天,基本上沒什麼很特別很精彩的篇章了。

  他們一般都是自由戀愛。通信部隊具備自由戀愛的所有的氣候和土壤。

  先是兩人偷偷地眉目傳情,然後是在電活線路上互吐衷腸,再然後是避人耳目地私訂終身,等到身邊的人看出名堂,一對新人基本上就要浮出水面,脫穎而出了。身邊的人對此基本上不給予特別的關注,頂多說一句:「噢,他倆呀,挺般配的。」通信部隊圼,好馬配好鞍、勢均力敵的夫妻真是太多了。

  黃海濤和艾楠的戀情太符合通信兵的戀愛公式了:他大她兩歲,比她早當兩年兵,這在年齡和軍齡上很般配;他是機關一杠三星的正連職參謀,她是連隊裡一杠兩星的副連長,這在軍銜和職務上很般配;他高高大大儀錶堂堂,她苗苗條條眉目清秀,這在身材和長相上很般配;他自學了黨政課程拿了個大專文憑,她政院函授畢業學歷相當大專,這在學歷和文化水準上很般配。這麼多的般配,基本上就打上通信部隊愛情的烙印了。

  知識份子陳忠明隔三差五地給副連長艾楠打個電話。電話的內容很純潔,幾乎可以搞通播,讓全團官兵集合起來一起聽。

  這樣正常的電話,這樣正經的內容,艾楠副連長實在沒有什麼過硬的理由拒絕。

  接陳忠明的電活,艾楠既覺著輕鬆愉快,又覺肴身心疲爸。艾楠也搞不懂,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怎麼會同時跑到她身上?於是,就把這種感覺說給張偉健聽。

  張偉健開始乾脆就不相信,說:「不可能!這是兩種完全相反的情緒,是非此即彼的感覺,怎麼吋能同時出現?」並開玩笑說艾楠出現幻覺,神經系統出現了海市蜃樓。

  艾楠再三強調的確有這種感覺,並時時受到這種感覺的侵擾,張偉健才正經起來,下巴額抵在椅子背上想了半天,才說:「噢,我明甶了,可能你是在同文化歡娛的同時,對軍事的一種內疚。」見艾楠沒聽明白,就儘量往通俗方面說:「也就是說,你在跟陳忠明聊天的愉快中,潛藏著對黃海濤的一種塊疾。」

  艾楠半信半疑,說:「怎麼會呢?我們又沒說什麼,有什麼可愧疾的?」

  雖然艾楠對張偉健的分析半信半凝,但畢竟她聽進心裡去了。因此艾楠每次接了陳忠明的電話,都要一五一十地告訴男朋友黃海濤。告訴黃海濤今天什麼時候陳又來電話了,問了些什麼,講了些什麼,詳詳細細地不厭其煩,像是在考驗黃海濤的肚量,又像是在表白自己的清白。

  黃海濤因為有了張偉健的警告,就一再提醒自己要大度一點,想得開一點,有男子漢的味道一點。黃海濤每次都是豎起耳朵聽,生怕漏掉一個字,臉上的表情卻儘量漠然,像陳忠明不算什麼似的不放在心上。可每次最後都不忘問一句:「講了多長時間?」像個要收電話費的老太太。

  終於有一天,黃海濤知道這次通活長達四幹多分鐘時,就再也漠然不下去了。

  在黃海濤的單身宿舍裡,黃海濤正蹲在電爐子前炸艾楠愛吃的帶魚。艾楠坐在黃海濤的單人床上,蹺著二郎腿吃得津津有味,同時,說陳忠明的電話說得也津津有味。艾楠有點得意忘形了,只聞到炸魚的香味,沒聞到黃海濤身上的焦味。

  黃海濤站起一米八幾的大個子,一腳踢翻電爐子上的油鍋,油鍋在水泥地板上打了幾個滾,才好不容易停穩了。滿地的油漬,炸得半熟的魚在地上吱吱啦啦地冒著油泡。艾楠吃驚地望著激動的黃海濤,小心翼翼地問:「海濤,你怎麼啦?」

  黃海濤背沖著艾楠,喘著沉重的粗氣。艾楠上前扯了扯他,又問:「你怎麼啦?瘋啦?」

  黃海濤扭過身,臉色鐵青,聲音都變了。他說:「艾楠,今天你索性把話給我說清楚了,你是在跟我談』還是在跟他談?」艾楠瞪圓了眼睛,好像不知這話從何說起。黃海濤一字一句地說:「艾楠,你要是跟我談,就安分守己地好好跟我談,別跟我談著,又跟別的男人拉拉扯扯的,像什麼話!」

  艾楠氣得眼淚都下來了,她哽著嗓子,問:「黃海濤,你跟我說清楚了,我跟哪個男人拉拉扯扯了?」

  「哪個男人?這還用問嗎?電話一扯就是半個小時四十分鐘,這正常嗎?這還不算拉拉扯扯嗎?」

  「我不是每次都告訴你了嗎?我跟他光明正大隱藏什麼了嗎?」「你隱瞞倒還好了呢!我就受不了你每次跟他通了話,還來給我學舌,以示你的清白!」

  艾楠心裡很不好受,像是受了委屈,又像被人揭了瘡疤。艾楠立在充滿了油煙味的屋子中央,眼淚很急很快地往外淌,怎麼也淌不完似的。艾楠希望黃海濤上來哄哄自己,可等了半天也不見黃海濤的動靜。艾楠用袖子抹了把眼淚,往門口走。走到門口,停了一會,慢慢拉開門,要往門外走。

  這個時候,門被黃海濤從身後伸過來的胳膊給推上了。艾楠站在黃海濤粗壯的胳膊圈裡,平時海濤對自己的好全湧了上來。艾楠手掩著面,大聲地抽泣起來。

  黃海濤從身後抱住了艾楠,抱得很緊,生怕艾楠跑掉似的。他喑著嗓子說:「艾楠,咱們結婚吧。你不知道,最近我一晚上一晚上睡不著覺,頭髮大把大把地掉,你看。」黃海濤扯了一把頭髮,攤開手掌,艾楠透過淚眼,模模糊糊地看到那滿掌的青絲。

  艾楠告訴張偉健,「以後陳忠明再來電話,你就說我不在。」躲開陳忠明的電話,艾楠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輕鬆得要命。連張偉健都看得出這種輕鬆,張偉健逗她:「艾楠,輕裝前進是不是特輕鬆,特舒服?」

  過了十幾天的輕鬆閂子,艾楠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看誰都不順眼,幹什麼都不順手。張偉健看她在屋子裡摔摔打打的,皺著眉頭說她:「艾楠,想不到你還上癮了,猛一戒癮,還不太好受哩,是不是?」

  艾楠不得不佩服張偉健的慧眼,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陳忠明的電話好像是上癮了。

  陳忠明那不緊不慢的江浙普通話,那慢條斯理的佩伲而談,那些艾楠從未領略過的新名同新知識,那種對問題看法的深刻和獨特,還有,那慢悠悠的幽默,都令艾楠著迷。電話裡,陳忠明將艾楠引入了一個嶄新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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