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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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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雨拎著飯盒過來說,我上醫院給二哥和姐送飯去了。謝天書說,哎,我去我去。香雨說,也好。我在家再找找媽的存摺。說著到陽臺去了。母親呆滯地坐在籐椅上,前面立交橋上的汽車時刻不停地流動著。稀薄的秋雨使世界變得清涼又陰鬱。謝天書擒著飯盒剛想走又到陽臺看一眼母親。母親問,天書呀,這些年你們找沒找桑葚呀?謝天書搪塞地說,啊啊,找過,沒找著。母親有些失望,又問,你大哥有沒有信兒呀?謝天書想了想,沒有。母親長歎了一聲,說,他們要是再不回來呀?媽怕是見不著了。說著,母親的眼淚下來了。謝天書心頭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甚至是一種恐懼。媽這句話好像非常正常。正因為正常,所以才真正可怕。母親好像已經看到死神在什麼地方等著她似的。 門開了,香雪帶來一個大男孩兒。是牛地。 牛地說老奶奶兩次去狐仙台找桑葚。笑笑求我給打聽。後來媽聽一個人說,他在野豬嶺見過一個瘋子有點象桑葚。牛地在你們梨花峪上中學,有個同學是野豬嶺的。他說他們村子是有個瘋女人,自己住在堡子外一間破屋子裡。牛地就借午睡的時間跑去看看。後來又跑去幾次。今天我再去時,她已經死了。胸口上放著這個小布包。我看了紙上寫的字……牛地把小包遞給謝天書,指指那張紙,上邊寫著梨花峪謝天奎家收。謝天書輕輕地打開包,裡邊是一對銀鐲子。他一愣,把銀鐲子遞給母親。 梨花看見謝天浩手裡的銀鐲子時就已經站起來,剛一接到手便說,這是桑葚的!是訂親前媽給桑葚的銀鐲子!母親全身都哆嗦,流出兩行淚來,天書,把桑葚埋在咱們家的老墳。把這雙銀鐲子給桑葚戴上。 梨花峪謝家老墳裡多了一座新墳。 母親坐在新墳前的一塊石頭上。謝天書、林香雨、林香雪、楚畫站在母親的身後。再後邊是梨花峪村的鄉親們。人們默默地站著,默默地佇立在秋傻子雨中,默默地注視著那座新墳。那裡埋葬著這一帶最美麗的女人。埋葬著一個曾經主演過楊香草,扭過秧歌,踩過高蹺,為這一帶爭得榮譽,給山民們帶來愉悅的女人。埋葬著一個見人就躲的瘋女人。人們于秋傻子雨中緬懷這個最美麗,最癡情,最悲慘的女人。這個女人一生都在等待和企盼一個男人歸來,這個男人叫謝天奎。一個或許存在,或者早已經不存在的男人。秋傻子雨在黑黝黝的山谷裡醞釀了一團乳白色的雨霧,仿佛是大山幻化不定的靈魂,不斷地膨脹,不斷地升騰,籠罩了梨花峪山村,籠罩了山坡,籠罩了謝家老墳,也籠罩了追悼桑葚的鄉親們。母親雙手拄著膝蓋坐在大石頭上,坐在乳白色的雨霧裡,坐在一片沙沙的雨聲中,她銀白色的頭髮被雨水濕透後規整地伏在頭上。發鬏上的紙葫蘆被雨水將紅色稀釋下來,一滴滴地染紅了白綢子衣服。老人呆滯地凝視著新墳,後來突然醒過來,說, 天書,香雨,給你桑葚嫂子磕個頭吧。 梨花,桑葚,你把這雙銀鐲子還給媽,媽就什麼都明白了。媽明白你把這雙銀鐲子還媽的時候,就是你離開人世的時候;媽明白你把這雙銀鐲子還媽,是告訴媽,你終生沒嫁。你等了天奎一輩子,盼了一輩子。最後盼瘋了。桑葚!媽就知道你要走時一準要告訴媽一聲。桑葚,你這些年不到我們家來,是怕媽見了你傷心啊!桑葚,你把這雙銀鐲子還給媽,是告訴媽,天奎不會回來了。讓媽也別再盼啦!別想啦!桑葚,見了這雙銀鐲子,媽死心啦……死心啦……梨花突然竭盡全力喊了一聲,桑葚!媽的桑葚啊——天奎對不起你——媽對不起你———咱們老謝家對不起你————老天爺對不起你呀————喊到這,突然倒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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