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女郎(38)_朱德庸

三八

　　江妹又說：「祝你趕快找到愛人，很快樂地牽著他的手走進禮堂！」

　　小萍聽不懂，卻以為猜著了，失聲說：「你們是在向我提婚事嗎？」以手勢打出成雙成對的意思，讓對方更明瞭。江妹點頭：「嗨！」帶著母親和江口哼著結婚進行曲。小萍捧著貓，難以置信。江口甚至自己挽起了手，做出新郎挽新娘的姿勢加強祝福的心意。小萍感動得不得了：「天哪！日本人用貓求婚！全家人一起求婚……」

　　進行曲哼完，全家又熱烈拍手，小萍眼眶泛紅，幾乎說不出話來，斷斷續續地說：「太感動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件喜事來得太突然，一下子真的不知道怎麼樣回答你們……」看著三個人瞪大眼看她，伸手撫住胸口，說：「可是你們的愛我全都收到，全都刻到心裡面去了，請給我一天的時間考慮……畢竟中國和日本離這麼遠，語言文化差異這麼大，要答應做日本媳婦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可是這不代表我不喜歡江口不喜歡這門婚事……」

　　江口有點茫然，卻努力保持微笑。小萍又趕緊說：「我承諾你們，一定會給你們最滿意的答覆。說老實話，我好想把你們當成家人，過來跟你們生活在一起。」起身擁抱江妹和江母，然後走向江口。江口不知所措，小萍卻上前緊擁著他。江母歎道：「中國女人真熱情！」小萍柔聲對江口說：「你放心！我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會說『我願意』的！」江口只得嗯了一聲。小萍放開江口，深情地看著眾人，說：「LOVE！」

　　一家三口忙同聲回答：「LOVE！」

　　小萍回到旅館，已經是晚上了。她心情萬般激動地把這個求婚的消息告訴了同伴，引來一陣難以置信的唏噓和好意的祝福。

　　龔喜本來在睡覺，所以是最後一個知道小萍要嫁給日本人的事情。剛一醒來，就聽說了，扯著喉嚨發出尖銳的哭嚎：「哇！……這是不可能的……怎麼睡個覺起來就國土淪喪，抗戰烽火又燃。是不是我還沒醒你們來到我的夢裡瞎攪和？」

　　茹男等三人同情地看著他，搖搖頭。

　　龔喜繼續嚎哭：「既然不是夢我就去跳樓！」說著奔向陽臺，作出要跳的樣子，「不要拉我……我太痛心太難過了，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脫！不准拉我！」

　　三個女人一動也不動，哈妹只注意著看自己的電話有沒有響。龔喜反而停下來，不解地問：「你們怎麼可以就站在那裡見死不救？一點都不想勸我，可憐我？」

　　茹男說：「我們更可憐小萍……」

　　萬玲也說：「我選男人只需要勾勾手指東挑西撿，小萍是癡心盼望東拼西湊，現在好不容易才拼出個日本人，再不讓她嫁，下次拼出非洲人誰受得了！」

　　龔喜不平：「我哪點比不上日本人？你們說！我死也不服這口氣，從上到下我那點輸給哪個江口？」

　　茹男趕緊說：「因為你夠堅強，沒有小萍你不會死，憑著那張俊俏的臉、強健的身體外加一條三寸不爛之舌，還是可以另結新歡左右逢源。」

　　龔喜這下舒坦了，說：「這個話我就聽得進去了！沒有她不會死！」

　　三個女人也松了口氣，紛紛稱讚龔喜有風度。龔喜卻說：「我沒有她不會死，可是會得嚴重內傷。開玩笑！對日抗戰都打了八年才勝利的，不到最後關頭我不會輕言投降！一個是狼子野心的日本男人，一個是薄情寡義見異思遷的中國女人，你們看我先抓哪一個讓他們跪地求情比較合適？」三個女人目瞪口呆。

　　鬧過之後，小萍來到清淨的地方，一個人呆著。王浩正好看見了小萍，他也知道江口向小萍求婚的事情了，心裡不是滋味，上前說：「你會點頭答應他的求婚？」

　　小萍回頭看看王浩，笑了——沒有齙牙的她這一笑竟是如此美麗，說：「要嫁到日本哪這麼簡單？對方的個性，彼此的默契，語言習慣的不同都需要再溝通。我媽要是知道這件事一定先昏倒再說。」

　　王浩說：「沒聽你提到男女之間最重要的那個字……」

　　小萍看著王浩，說：「你是說……『愛』？」

　　王浩問：「你不在乎？」

　　小萍籲口氣，思索著說：「愛可以慢慢培養吧！」

　　王浩看著夜景不說話。

　　小萍又問：「你呢？明天就要訂婚的新郎，還在那裡不甘心！」

　　王浩苦笑著說：「套句你的話，愛再來慢慢培養吧！」

　　倆人突然沉默生冷起來。半天小萍才說：「恭喜……」

　　王浩也淡淡地說：「也恭喜你……」伸出了手，小萍也伸出來，兩手相握後，王浩一時沒把手放掉。小萍卻抽回了手，說：「我該回去了。」轉身離去。

　　王浩目送著小萍的背影在黑暗中消失。這時，餘露走了過來，柔聲對王浩說：「明天的事情很多，要不要早點睡了？」

　　王浩轉頭看著她，餘露只是平淡地笑了笑。王浩的眼神很複雜，突然問：「問你一句話，希望你老實地回答我，你愛不愛我？」

　　餘露閃避著這個問題：「都要結婚了還問這個？」

　　王浩說：「當然要問。這些全都是你一手安排出來的，我好像只是裡面的棋子，棋子要被吃掉之前總有問兩句的權利。」

　　余露看了王浩一眼，說：「你不是一直無所謂嗎？現在頂真了？」說著坐到椅子上，高叉旗袍中的玉腿若隱若現，王浩卻視而不見。

　　王浩認真又難過：「我不是無所謂。你一直拿爸爸來壓我，我不想讓他難過而已。可是現在是我娶你不是爸爸！明天進禮堂以前我希望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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