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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石天冬沒大驚小怪,讓明玉安心,也覺得面子沒受損傷,她忍不住伸手拍拍石天冬的肩膀,「痛快,這是我受傷後聽到的最動聽的安慰,所有人都正面側面勸我放過蘇明成,搞得我好像反而成了罪人一般。你的辦法最直接,但我想手刃蘇明成,讓我自己來。」這話說出來,明玉心中真正覺得痛快,有些事情,在有些人面前,反而可以解決得更直接,黑白正負,一清二楚,不用像柳青似的考慮得複雜,什麼反噬,蘇明玉不信邪。

  石天冬正繞著山道開車,沒法看明玉,但異常怪異地聳聳被明玉拍過的肩,覺得那裡好像給貼了封印。他下去到保安室,將砍刀還了,又與保安胡扯幾句,彼此好像挺要好。明玉在一邊看著覺得怪怪的,想到以前食葷者湯煲店的夥計們下班擊掌道別,石天冬這人好像有他自己混世界的套路。石天冬忽然道:「難道等下我們還得送你那個混帳哥哥回家?這太不公平了吧。」

  「噢,對,我通知他太太。」正好柳青的短信到,她索性轉發給朱麗,讓她立刻與她父母一起過去等著放人。

  石天冬不明白明玉做事何必如此周到,奇道:「你還真通知?為什麼要叫上老弱婦孺過去?那樣你多難下手。」

  明玉微笑,猶豫了一下,道:「我不是個善類,我有我的方式。」

  石天冬看著明玉笑道:「你不是善類,這還用說嗎?我從來不相信身居高位的人是只小白兔。我開個小飯店都要用些詭計呢。剛開始時候我還真被你嚇得遠遠的,你一副打死不肯理我的高傲樣子。」

  明玉被石天冬說得有點不好意思,現在兩人有點哥們的意思,人家這麼幫她,她總得解釋解釋。「那時候你一身廚房裡的油膩味,很難聞。」

  石天冬目瞪口呆,打死他都想不到明玉不理他的原因是因為油膩味道。但又一想她這人有潔癖,心說還真有這可能都難說。他將信將疑地將車開了出去,可終於還是忍不住道:「你還沒通知你父母。」

  「他們不管事。」明玉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這時電話進來,明玉看著是朱麗的電話,便接了起來,「朱麗,聽說你今早去醫院探望我,謝謝。」

  朱麗急切地道:「明玉,謝謝你寬宏大量,明成真的是今天放出來嗎?我可以另找時間去你家探望你嗎?我爸媽也想去感謝你。」

  明玉的聲音平穩冷靜疏遠,「朱麗,幫我跟你爸媽道謝,你們還是趕緊出門接蘇明成吧。我很抱歉,昨天我還說不跟他這種人計較,結果氣頭上還是放不下,讓你們平白擔心。蘇明成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我媽突然去世對他相當於心理斷奶,我不與他計較了。」石天冬在旁邊聽著這才知道怪不得他送粥去只見到蘇爸爸一個人,原來蘇媽媽去世了。但石天冬好奇,昨晚至今,蘇明玉出了那麼大的事,一直沒見她爸爸露面。

  朱麗還是一個勁地「謝謝謝謝」,放下電話與爸媽一起出門,一路告訴他們明玉說了什麼。朱爸爸聽了對朱媽媽道:「明成妹妹說得挺在理的。」

  朱媽媽道:「你忘了他們是兩兄妹,她當然怎麼能對著我們生氣。」

  朱麗道:「他們那兩兄妹,還不如陌生人來得客氣。他們從來就對立,媽你忘啦?」

  朱媽媽反應靈敏:「既然明成妹妹看上去挺懂事,明成為什麼要跟她那麼對立,還要打她?我看是一隻碗不響兩隻碗叮噹。」

  朱爸爸不以為然:「明成妹妹如果是個叮噹的,昨天到今天也不會一再主動給明成降低處罰。這到底不是耍個嘴皮子的事,是需要一再改變主意勞煩人家幫忙的人,她這回欠的人情可就大了,她又不會不知道。換我都未必有這麼好涵養。」

  朱媽媽強詞奪理:「關了明成兩晚上,也該放人出來了。不過……不過……」朱媽媽終究沒把肯定朱爸爸的話說出口,肯定一個,不等於是否認女婿了嗎?女婿差勁那可是個大問題了。她板著臉道:「等明成出來我修理他。」

  朱麗在一邊聽著,心頭剛生出的喜悅慢慢降溫,心底深處升起一個個細細的問號。明成真如明玉所說,他媽猝死導致他心理斷奶嗎?否則,如何解釋婆婆去世後,明成一再地不可理喻呢?

  因為明成已經無恙,已經可以釋放,朱麗為明成提著的一顆心已經放下,她的心,又回到明成被抓之前,兩個人吵鬧爭論的狀態。明成,其實還真不是個講道理的人。

  但真到了明玉指定的地點,看到計程車怕晦氣扔下他們,生意不要做一溜煙跑了,朱麗的心又悠悠蕩蕩地回來,拋開一切雜念,開始焦急等待。反而是明玉和石天冬走岔了路,繞大圈晚到。

  明玉費勁地下車,留石天冬在車上,拿著車子裡一直放著的照相機跟隨劉律師的助手進去,只與朱麗他們一行三人稍稍點頭致意。進去裡面,她與劉律師的助手打了商量,請他幫忙瞭解明成究竟吃了點什麼苦頭,又請助手幫忙拍照,這才靜靜坐在辦公室裡等待。原來,劉律師的助手以前就在這裡工作,後來因工資低女朋友嫌就辭職出來了。但回來照樣轉得開。

  終於,一陣腳步聲快速接近,明玉挺直肩背,看向門口,一會兒,穿著沾有可疑斑點,已經識別不清原本底色睡衣的明成出現在門口。才兩夜,整個人似是脫了形,原本目光炯炯的眼睛現在白多黑少,走路更是歪歪斜斜,下盤虛軟,一點不比昨晚明玉自個兒出院時候強。明玉看著只覺得解氣,但一瞥之後便不再理他,起身與辦事人員寒暄致謝,遞煙聊天,將明成拋在一邊如罰站一般的尷尬。她無非是想拖一點時間,這段時間裡,明成在她面前是個犯人,她需要給明成時間讓他充分意識到這等身份差別。

  煙過三巡,看到劉律師助手出來,她才與眾人告別,帶著明成出門。明成這時候一點脾氣都沒有,乖乖在後面跟著。劉律師助手一點不含糊,上來笑嘻嘻塞給明玉一張字條,明玉一看,搖搖頭,舉起來放到明成眼前,確保明成看見了,才嬉笑道:「好樣的,真好樣的,學勾踐學韓信學龍陽,學英雄得從微時,不,從窮途末路學起啊,臥薪嚐膽算什麼,哼哼。這張字條我等下去媽墳前焚燒,讓她老人家地下有知。」

  明成的眼珠子緩緩轉過來看看明玉,又緩緩轉開去。這兩天他受夠了,只求早早逃離,其餘都是旁枝末節,受明玉幾句刻毒話算什麼,出去才是大道理。

  明玉又繞著明成轉圈好好仔細看了一遭,這才放他出門。她先與朱麗一家打個招呼,客客氣氣說聲先走,便上車走了。上車後一張一張地翻看照片,心情極其暢快。

  她挨打時候最大的痛苦是什麼?是那種深深的恥辱。她要保留著這些證據,時刻提醒明成,讓明成也痛感一輩子的恥辱。痛打明成算什麼,痛打能岀這麼好的效果?料想明成這會兒的麻木過後,他的內心會充滿深深的恐懼,他是個往後還要出頭露面混世界的人,他一向都是喜歡岀風頭的人,他得擔心她洩密。而她會時刻刺激他的擔心。

  她需要掌握主動權,只要她能,她決不被動。

  石天冬看著明玉笑顏逐開,大為不解:「就這麼完了?沒我什麼事?」

  明玉仔細看著拍得最清晰的明成頭像,笑眯眯地道:「解決了,後遺症也不會有。好了,完結一件事,我們去哪兒吃飯?啊,對了,回去別墅。」說話時候收拾相機,啪一聲關上什物箱,拍拍手了結。

  石天冬在紅燈前看看明玉,奇道:「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難道不要慶祝一下?」

  明玉輕描淡寫道:「事情解決了還多想它幹什麼。蘇明成只要一輩子記得教訓提心吊膽地好好做人,我可以樂觀其成。總之看他表現了,我現在多想也沒用。」至於高興,當然高興,但這種高興來得太輕易,蘇明成著實不是對手,所以成功了,高興卻是有限。有限的高興能抵消她被抓著頭髮打的時候心中深刻的恥辱嗎?不可能。這次的事,她與明成兩敗俱傷,誰都不是贏家,她最多只是後來居上而已。所以,有什麼可太高興的。

  石天冬想了下道:「如果他經受不住打擊,一蹶不振了呢?」石天冬有點不瞭解明玉何以只高興了一會兒,在他眼裡,明玉無比神秘。他希望一點一點地滲透進入明玉的生活。目前,他真是對她一無所知。

  「蘇明成是成年人,沒人有義務對成年人負責。」明玉回答得硬邦邦的,為什麼她需要為明成考慮,而明成不需要為她考慮?明成當初找對象時候如果為她考慮一下,她何至於在家中無立足之地?「啊,開始有點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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