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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朱麗倒是傻了,但隨即反應過來,蘇家三個兄妹,個個腦筋一流,豈是婆婆一個人的功勞,自然,公公的腦筋也不會差。她忙找紙筆記錄下來,免得遺忘。

  朱麗忙碌時候,蘇大強跟了進來,小心翼翼地問:「明成會坐牢嗎?」

  「不知道。」朱麗回答完了,心想,公公怎麼沒問明玉住院了如何如何?她懷疑公公可能還不知道,忙又補充一句:「明玉被明成打得住院了,明天得趕緊過去看望一下。」

  蘇大強「噢」了一聲,輕聲輕氣地道:「明天看見明成跟他說一聲,惹誰不好,他怎麼敢去惹明玉。他媽以前都攔著他不讓他去惹明玉呢。唉。」蘇大強有一句話沒說出來,他心裡總覺得,明玉跟她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他看見長大後的明玉一直害怕。歎完氣,蘇大強便回去自己客房了。他也知道,他在場也沒用,派不上用場。

  但蘇大強走到門口時候又站住了,回身很客氣地問朱麗:「那……明天搬房子的事怎麼辦?」

  朱麗搖搖頭,沒好氣地回答:「大嫂說她會做。」蘇大強聽了討好地笑一笑,又轉身走了。

  朱麗怔怔地看著公公走出,為他說的這兩句話,和淡漠的轉身離去,心中有明顯的厭惡。兒子被抓了,女兒進醫院了,他竟然沒事人一樣去睡覺,他關心的竟然是房子沒人搬。真讓人寒心。

  朱麗一個人客廳——書房,書房——客廳地漫無目的地徘徊,卻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把大嫂的電話想了又想後,發覺只有聽大嫂的,還是先睡覺,養精蓄銳明天有力氣做事。她回去床上躺下,才碰到床,立刻想到,明天的辭職信還沒寫。只得又起身,回到書房打開電腦。打字的時候,才發覺兩隻手簌簌發抖,總按不准鍵盤。她的辭職是心照不宣的一件事,辭職信只是個幌子,所以不必太修飾。很快打好,又躺回床上,面對一室黑暗,朱麗輾轉反側。

  最先,想到明成不知道在做什麼,手銬被打開沒有,審問時候有沒有吃苦。慢慢的,一絲淡淡的淡淡的怨氣漸漸升上心頭。明成,明成,這就是沒了母親指點後本質的明成嗎?筍殼剝光後露出來的筍肉才是真實的明成嗎?

  朱麗也奇怪,按說她是個很會流淚的人,為什麼今天遇到這麼可怕的員警上門的事件都沒流淚?最先,或許是因為緊張,腦子混作一團,現在呢?她現在為什麼只有冷靜,只有歎息,卻沒有眼淚呢?

  朱麗總覺得,今晚的事,好像是有一隻萬靈之手幫她揭開眼前粉紅瑰麗的美好面紗的一角,讓她似有非有地看到一些可能是真實的什麼。那面紗下的一角,敦促她以後想問題的時候可能得轉一個彎,多考慮一個層面,想想月亮的背面。

  明哲接到吳非電話的時候,只會一連串的「什麼什麼什麼」,其餘什麼都說不出來了。還是吳非說完後問了一句:「大哥同志,你是不是準備請假過來一趟?」

  明哲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答非所問:「明玉那兒有消息了沒有?究竟要不要緊?明成呢?明成有消息嗎?」

  「我等下去醫院看望明玉。她昨晚到醫院後給我來了個電話,告訴我病房,說正在治療,等法醫過來驗傷。我正煨著粥,等收拾完寶寶就送過去醫院。明成那兒,等下問問朱麗。明哲,你還是別來了。你們蘇家兵荒馬亂,你可得保住剛拿到的工作。這兒有我。而且,你來有什麼用呢?說實話,依我看,整件事處理得重處理得輕,全在明玉一念之間。你以為明玉肯聽你的嗎?」

  明哲沉默了好久,想到上週六時候明玉在電話裡跟他說的那一通話。明玉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用他這個做大哥的多管閒事。他今天如果插手,明玉能聽他的?可是他真沒臉說出,即使面對吳非,只得又答非所問地回一句:「他們兩個以前常打架。」

  「噢?妹妹怎麼打得過哥哥?」吳非下意識地又偏心了明玉,把自己代入到打架的一方。心說她以前小時候與弟弟扭打都沒必勝把握呢,男孩子終究力氣大一些。何況明玉還是妹妹。

  「打起來,肯定明玉不是對手,我看見也會拉開。但明成吃的暗虧也不少,明成腦袋一根筋一點,明玉比較狡猾,弄到最後大家互有輸贏。爸不管事,只有媽出來把明玉一頓罵。後來明玉上初中出去住宿了,大家不見面就不大打得起來。當時家裡很小,爸這人撥一撥動一動,媽又為了點補貼經常上夜班睡不好脾氣大,家裡常是雞飛狗跳的。呵,我怎麼這個時候說起舊事來了。非非,明玉是個倔性子,我來……」

  「肯定不管用。」吳非就直接幫明哲說了。

  明哲乾咳一聲,尷尬地道:「你比我細心,明玉看來又挺買你的賬,你幫我多照顧照顧明玉,她一個人待醫院裡受罪,只有家裡人會多想到她一點。明成那兒……我問問朱麗。等下你到醫院後,想辦法讓我跟明玉說幾句話吧。還有搬家的事。叫一家搬家公司,你千萬別自己動手,把差不多能搬的都先搬走,放著以後讓爸自己慢慢整理,我抽空也會過去整理。非非,你辛苦了,你忙來忙去都是忙我家的事。」

  吳非雖然「哼」了一聲,但聽著還是挺受用的,主要的是,這個大哥同志終於沒提出請假過來主持大局,她放心了。「明哲,我看明玉有點想在驗傷方面做手腳的意思,而且看來她有這本事做出點什麼。她昨晚去醫院時候不想讓我參與,估計昨晚已經做好手腳了。她昨晚……人不能動,腦袋異常清醒。」

  經吳非一次出走,而後又善加料理蘇家買房賣房大事,明哲對吳非的感覺,已不再是以前的出門一隻老虎後面跟著大小兩隻貓的主導感。而吳非也不再如以前一樣懶得管事,大事都扔給明哲的依賴。兩人彼此開始下意識地調整相處的方式。明哲雖然心中覺得彆扭,但嘴上還是問了出來:「非非,你覺得我媽在的話,她會如何處理今天的事?」

  「明玉已非當年吳下阿蒙,你媽在也沒用。不得不說,明玉明成衝突到今天這一步,你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你媽是個會做人的人,以前,還有她八面玲瓏地左提右挈,大家都相安無事。現在好像是一堆木頭中的一根先倒,其他幾根必須吱吱呀呀地經過一段時間調整,重新找到力量平衡點,才會歸於太平。我昨晚在想,明成與明玉,這回算是矛盾爆發開來了吧,也好,總好過一直捂著,等不知哪天爆發。」

  明哲聽了,無可奈何地承認:「確實如此,媽很強權,她對大家的影響非常大,她去世,即使在國外那麼多年的我都暫時無法適應。何況明成。對於明成而言,媽的去世,恐怕是去掉他的主心骨了。非非,明玉那兒,還需你給她多一點的關心,我這邊好好考慮一下,該怎麼與明玉說話。無論如何,明成該吃點苦頭,但也不能被治得太過頭。我還是希望蘇家以後能完成新的和諧,而不是從此分崩離析。讓我好好想想。明玉現在很難說話。」

  吳非也明白,家中岀這麼大事,明哲這個做哥哥的肯定得有所表示,但這個表示真難做,明玉不會聽他的,明成料想也不會聽他的,她都不知道明哲可以說什麼來感化這兩個弟妹。吳非讓寶寶跟爸爸說話,寶寶拿著無繩電話,三下兩下便讓明哲體會到電話被掛的滋味。等吳非從廚房出來,寶寶已經拿著電話到處扔了。吳非忙撿起來,再給明哲打,卻一直忙音。吳非只得喂寶寶吃粥。喂寶寶吃粥,向來是個鬥智鬥勇的過程,是條艱難曲折前途不明的歷程。

  過一會兒,電話又響。看清楚是明哲的電話號碼,吳非才接起。「剛才有人打你電話?」

  明哲卻是出人意料地重重歎息了一聲,好一會兒才道:「爸打給我的。他很擔心,明成不知道會坐幾天牢。明成坐牢時間長了,朱麗會不會趕他出門。他要我快點給他買好房子讓他搬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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