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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明玉看向柳青,見柳青也是目光灼灼看著她,兩眼都是徵詢。明玉心中非常安慰,心說朋友就是朋友,這個時候,他們在座六個會為蒙總不計後果跳出來維持局面,柳青也會為她做出可能得罪在座其他四人的事情。即使為了柳青,為了這個前不久在蒙總心目中經歷地位動搖才剛恢復安穩的朋友柳青,她也得擔下主導人的虛名。

  柳青掏筆很慢,眼睛卻一直在與明玉交流。終於,他在眼看明玉微笑的臉支撐太久,差點快要僵硬的時候,將他的寶貝簽字筆期期艾艾地掏了出來。

  明玉接了筆,微微一笑,便要簽字。老毛忽然開腔:「江南,你簽哪裡?」

  明玉索性攤開了說:「我準備簽到『召集人』三個字的後面。我與你們不同,我沒有牽掛,是個光棍。光棍有個很不好的衍生意思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無賴,我正好如此。你們不用顧慮我。」

  一邊說,一邊不由分說簽下她的大名。這個大名,常在百萬千萬的合同上出現,但從未如今天簽得那麼沉重。或許,是柳青這支看似昂貴的筆品質太大。

  在大家面面相覷之際,明玉勉強微笑道:「不早,各位老大也簽了吧,我們這時候回家還有六個小時可以睡,明天天亮起各自守住崗位。呵呵,我這個小頭目做得有點像模像樣吧?」說著,拿起紀要先交給老毛,看著他們一個個簽下來。然後,大家像要去前線的壯士似的,一一大力握手告別,香煙的霧氣竟也有了硝煙的味道。

  明玉今天暫時沒車,柳青當仁不讓地送她。柳青有點沒好聲氣,但總算還是給明玉打開車門。等他上車時候,便硬邦邦地問了一句:「去哪裡?」

  「當然是去江南公司。我得現在就看住了門。柳青,你別比我還擔憂,你以為你們沒當召集人的,老蒙就會放過你們嗎?肯定是我給一刀斬了,你們永不敘用。弄不好我另換門庭東山再起,日子不會比你們過得不好。」

  柳青從鼻子深處哼岀一聲,「你想得太簡單了。老蒙厲害就厲害在別人永遠別想先他一步想到他的心思。你永遠不會想到他會怎麼對付你這個召集人。這個位置應該,而且只有老毛去坐。老蒙再狠,也不敢把財務總監太怎麼樣。大家只要再等等,他很快就會表態。要你出頭幹什麼?」

  明玉覺得柳青說的也有道理,她也考慮到過。但讓老毛勉為其難坐那個位置,而後事事謹小慎微,還不如由她做了,既然幹了,就大刀闊斧。「蒙總前一陣跟我說過一句話,是在獲知孫副總有可能對他不利的時候說的,他說,無論出什麼事,我們江南江北公司一定要替他守住,無論受多大委屈都要守住。我就記住他這句話了。」

  「這話你早跟我說過,如果不是老蒙這句話,我前面也不會那麼賣力。但我越想越不對,老蒙會不會在玩我們?我前天已經想好,不管老蒙生氣不生氣,反正我憑良心做事,我已經做好走的準備,跟你一樣。但是,走也得好好走啊,你看你接了這臨時擔子,你還能好好走嗎?」柳青說到激動時候,兩隻手脫離方向盤都來,「即使最後我們所作所為都符合老蒙這條老狐狸很有可能的暗中設計,但他會放過你這個召集人嗎?這就跟古代不能有兩個皇帝一樣,一個公司不可能有兩個主。你左右都沒好日子過了,以後也別想在這行混了。」

  明玉苦笑一聲:「柳青,打住,打住,我知道有多危險,你就別再恫嚇我了。只是拜託你一件事,我只瞭解銷售和稍微瞭解生產,不像你有生產車間的經驗,遇到進料與生產的問題,你就自覺替我解決了吧。」

  「不用你說。」柳青哼哼唧唧地,忽然冒岀一句,「看來,這次風波過後,你得改行了。」

  明玉點頭,「北京時候已經想好。我本來想的是,我離開集團,以後也不會做本行的銷售跟老蒙跟你競爭,現在看來更不會了。」

  「愚忠。」柳青雖然這麼近乎於罵人地嘀咕,但心中還是感慨,這世道,這種人難得了,「是不是準備洗盡鉛華做那家湯湯水水店的老闆娘?」

  明玉不得不再笑,「我這回事情過去,乾脆出國重演一遍大學生活。」

  柳青想了想道:「這樣也好,你出國去的話,老蒙想怎麼樣你也不可能了。你以後回來可得學會用香水。到了,我送你上去。」

  柳青丟下車,送明玉上樓。他自己也沒回家,直接趕去江北公司。

  明哲前面一天沒有找到吳非,輾轉反側地睡不著。心裡又氣又擔心,心說吳非也真是夠狠的,竟然一聲不響玩失蹤。但她能走到哪兒去,回美國的機票還在他這兒呢,吳非哪來的錢另買機票。明哲雖然明知吳非肯定會在後面哪一天現身,但心裡還是擔心。在美國的生活相對單純,朋友也不是經常來往,家人又遠在天邊,平時都是他們一家三口拱在一起。雖然日日見面猶如左手對右手這般熟悉,以前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大不了,今天睡下來,靜下來,想到吳非或許真的生氣到可能破釜沉舟不再回來,他心裡開始發慌,一種漫無邊際的空虛充溢他的心頭。

  明哲心想,沒想到爸這麼想賣掉舊房子,究竟是什麼原因?為什麼爸總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但爸今天的話算是很多了,今天他都不說,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問出來。明哲總是覺得蹊蹺。不過這樣也好,今天與爸說清楚了,老房子賣掉做頭款,他未來還貸的壓力可以小很多。在吳非那邊……這下她總該滿意了吧。可惜都不知道吳非在哪裡,否則立刻就上去告訴她。他又不是沒顧念著她們母女,唉,如果他本事夠大工資賺得夠多,家裡兩頭都能照顧得好,也不會發生這麼多不愉快了。

  明哲又輾轉一陣,才迷迷糊糊睡去。睡得濛濛矓矓中,忽聽旁邊床父親起身。他不由微微睜開眼,卻見已經有光亮從窗簾縫隙透入。原來是早晨了。他覺得倦,又閉上眼睛。卻感覺父親輕輕扭開門,又輕輕掩上門,一聲不岀地出去了。

  明哲也跟著起床,走到外面客廳,一室陽光,原來天早亮堂。看爸從洗手間笑嘻嘻出來,頭髮濕濕的,根根如刺蝟。但明哲料想爸肯定不是洗澡,而是洗臉時候順便抹了一把頭皮。明哲自己也洗漱了,見明成夫婦還沒起床,便與爸一起出去散步覓食。走出二十分鐘左右的路,有個超市,兩人解決了吃飯問題,明哲順便給父親買些毛巾什麼的東西。

  朱麗照平時週末的時鐘醒來,才一稍微清醒,便想到大事不好,客房的一張單人床上還有明成的大哥在呢,他們兩個當主人的不好意思那麼晚起。她忙推明成醒來,明成哼哼了半天就是不肯睜眼,被朱麗推得狠了,他乾脆轉身給她一個寬厚的背。

  朱麗披頭散髮愣了會兒,又堅持不懈壓到明成肩上,對著他耳朵說話:「你大哥在,是你大哥,不是我大哥。快起來伺候他吃飯去。」

  明成也不屈不撓:「爸會給大哥準備吃的。再睡會兒,好不容易週末。」明成就是不肯起來。

  朱麗推了半天,明成就是不起來。朱麗不得不動用兩根手指,挑開明成的領子,找到不容易被外人看見的一塊皮,狠狠地一擰。明成痛得「嗷」地一叫,可說不起來就是不起來,索性攤開身子趴在床上,一副賴皮樣。換作以前,家中沒外人時候,朱麗也樂得好玩,肯定就出手與明成撓癢嬉鬧地玩上了。但今天不行,今天門外估計還有倆嗷嗷待哺的蘇家親戚。而且她在裡面再折騰下去,折騰岀太大動靜,外面聽著也不好聽。她只得起身踢了明成一腳,自己處理蘇家父子的早餐。

  朱麗在鏡子前狠狠地刷牙,心中生氣,怎麼明成這麼沒有責任感。算算時間,他已經睡足八個小時,為了外面難得來的大哥,少賴一會兒又有何妨,而且,他大哥還在擔憂他大嫂一夜未歸吧,明成沒法幫他大哥找到人,總應該陪他大哥舒心一些。但看明成,一點表示都沒有,這傢伙,除了玩,他什麼時候能積極一回?以前怎麼都沒覺得明成這麼憊懶呢?怎麼現在看著這一砣肥肉越來越鬧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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