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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蘭芝,你心裡是不是擱著什麼事吧?"錢氏終於鼓起勇氣小心地問。

  蘭芝輕輕地歎了口氣,又緘口不語。

  "有什麼心事也不能跟嫂子說?"錢氏緊緊盯著蘭芝,追問道。

  一陣短暫的沉默。

  "到底什麼心事?"錢氏又緊緊追問道。

  "我一直懷疑高主簿是不是那天彈琴的人?"蘭芝猶豫了一會,坦誠地說。

  "啊?"錢氏吃驚地張大了嘴,說:"你懷疑新姑爺……?!"

  "聽那天琴聲,和高主簿後來的談舉止,真是判若兩人。"蘭芝把盤據在心頭已久的疑惑說了出來。

  "這不會吧,你不是和你哥哥都親眼見到他彈完琴從酒樓裡出來的嗎?" 錢氏小心地說。

  "唉,我也弄不明白!"蘭芝疑惑地歎道。

  第二天一早,一乘華麗的四人抬的轎子晃晃悠悠地向焦家來走來。一會,四個精壯的漢子穩穩地把轎子停放在焦家門口,引得周圍的人一陣好奇,都紛紛圍過來觀看,左右鄰舍好奇地指指點點,議論著轎子和轎子的主人。

  "哎呀,這是誰家的轎子?"

  "乖乖隆冬,太守大人平日也只坐四乘的轎子呢?"

  "焦家來了什麼人啦?"

  焦母在客廳聽到外面的喧鬧聲,急忙向外望去,臉上露出驚訝不安的神色。

  "讓讓,這是上我們焦家的呢!"焦家姑母擠進人群得意地炫耀著說。

  姑母走到轎旁看了看轎簾,想掀開,思忖了一會,便急急朝焦家屋裡走去。

  這時,轎簾徐徐掀開,打扮得雍容華貴的秦夫人緩緩從轎內走出來,圍觀的人流驚詫地看著珠光寶氣的秦夫人。

  秦夫人小心撩著長裙,款款向焦家走去,屋內姑母跟焦母簡單地說著什麼。

  "哎喲,他姑母你也不早說,一點也沒準備呢!"焦母恍悟過來,埋怨道,她手足無措地拍拍上衣,見秦夫人已笑呤呤地走過來,便急忙起身和姑母迎上去。

  "哪曉得秦夫人要來,一點也沒有收拾,真是太不好意思!"焦母笑道。

  "姑母和仲卿都去過秦家,我也理應來看看吧!" 秦夫人矜持地說。

  "寒舍!快、快,屋裡請!"焦母受寵若驚地忙說。

  "夫人一來,就不是寒舍,蓬蓽生輝了!"姑母很會說話,幾個人向屋裡走去。

  劉母早早爬起來就進了廚房,她仔細地把萊洗乾淨,然後緩緩切著菜。在一邊升火做飯的錢氏見婆婆進來,猶豫了片刻,便又把蘭芝的事對婆婆講了。劉母吃驚地停下菜刀,側頭對錢氏說:"怎麼會這樣呢?"

  "蘭芝一直擔憂!" 錢氏。

  "唉,這都什麼時候啦?" 劉母不安地說,想了想,放下菜刀,往織房走去。

  蘭芝見娘進來,忙讓坐,劉母坐下來幫蘭芝繞著絲線,一邊和蘭芝說話。

  "蘭芝啊,你是娘身上的一塊肉,娘十月懷胎才把你生下來,唉,你也快要出嫁了,這塊肉也得割下來,娘是非常心痛。"劉母望瞭望蘭芝,欲言又止地說。

  "娘的養育之恩女兒哪能忘,但不曉得女兒離開娘,前面是幸福還是陷坑呢?"蘭芝心思重重地看著母親說。

  "你千萬不要覺得母親是要把你推到陷坑裡?"劉母吃驚地說。

  "女兒哪是這個意思,可女兒總感覺到不對,那個高主簿不像是彈琴的人。" 蘭芝抬起頭,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母親說。

  "這門婚事,劉家也允了,你怎麼動搖呢?即便高主簿不是那個彈琴的人,可他也是個讀書的人。那天老爺見了,也覺得他不錯呢!"劉母不安地嗔怪道。

  蘭芝沉默不語。

  "蘭芝啊,事到如今,凡事要想開些,該認的要認了!"劉母絕決地說。

  蘭芝還是不語。

  "日子越來越近了,你的喜服都還沒有準備,也抓緊準備了。"劉母催促道。說完,歎了口氣,一會就走出了織房。

  蘭芝再也無心織錦,心事重重地坐在閨房地上,胳肢頂著膝蓋,兩手撐著額頭,眉頭深瑣。這時候,陽光從窗外探進來,光柱柔和地投在她身上,良久,蘭芝抬起頭,目光落在桌上的箜篌上,蘭芝起身,向桌旁走去,蘭芝撫弄箜篌,目光憂傷地投向窗外,窗外,秋意正濃,枯黃的落葉無聲無息地離開樹身,獨自飄零而去,眼前的破敗景象更平添了蘭芝心頭一直籠罩的疑惑。

  蘭芝鬱鬱地走到菊園,寒秋的菊花漸已枯萎,秋風蕭瑟,園旁的竹林落下片片竹葉。

  啊!是深秋了!可是,魂牽夢縈的那個人究竟在哪裡啊!成婚的日子在慢慢逼近,眼見深秋就要過去,一腔無所憑寄的相思怎禁得從秋流到夏?蘭芝恍恍惚惚地凝視著遠處,突然,箜篌和琴聲相互交應地響起,滿天雀鳥在柔和的陽光裡飛翔著,翩翩起舞。

  蘭芝回過頭,才發現剛才的那一幕只是自己的幻覺而已,一切又歸於寂靜,死一般地寂靜。

  蘭芝憂傷地望著枯萎的菊花。一滴蒼涼的淚水從她有些憔悴的腮幫滾落。

  這會兒,焦仲卿、趙子陵已坐在一家小酒樓裡。焦仲卿叫了幾碟小菜,二人面對面坐著。

  焦仲卿拿起杯子,一口喝完酒,然後重重地放下空杯,氣憤地說:"他高主簿是個什麼東西,酒囊飯袋,男盜女娼之輩!"

  趙子陵無言地給焦仲卿杯裡斟了點酒,又給自己的杯子倒上。

  "真不明白劉蘭芝怎麼愛上這樣的傢伙?"焦仲卿搖著頭,喘著粗氣說。微微有些醉意的趙子陵眯著眼睛看著焦仲卿。

  "我從蘭芝的箜篌弦音之中,本以為她如深谷幽蘭,品行高雅的淑女,不想她也是流俗之輩!" 焦仲卿憤憤地說,心裡對劉蘭芝一肚子的憤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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