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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宋運輝大方地道:「說什麼取經,大家互幫互助。這樣吧,我明天安排一個已經在兩家大廠做過兩次成套設備進口的負責同志去你那兒建立班子,幫助工作。你只要叫幾個英語好的人配合就行。等設備進入後,我再讓一個負責外事接待的同志去市一機指導你們國外專家的生活安排和相關安保要求,不過這方面可能鄭主任會做得更好。」

  蕭然忙笑道:「那不一樣,外事辦經驗雖多,可有些企業相關方面的問題可能考慮不周全。宋廠長,太謝謝你了。明天讓我做東,我們還是這兒吃飯?給個面子。」

  宋運輝也笑道:「還從沒和蕭總吃過飯,明天我請。對了,後天我去省裡,還要拜見令尊,請蕭總幫我美言幾句。」

  「一句話。對了,哪天梁小姐來,也請通知我一聲,我還欠她一份大人情。要不是她提醒我事先做好有些工作,這回還真沒這麼順利。」

  蕭然滿意而走。楊巡著實憋氣,可也沒辦法,人家含金匙子出生,命就是那麼好,想做什麼就能做到,而他計畫了那麼多月的四星級專案還是得拱手讓出,能有什麼辦法。

  楊巡也只能忍氣吞聲,但他將自己應合二輕局改革的想法跟宋運輝說了。宋運輝一聽,很是鼓勵楊巡將此事做好。宋運輝回家路上再想到楊巡的想法,更覺這方案值得深挖痛掘,潛力無窮。他回到家裡,就一個電話給梁思申,建議總是把投資中國掛在嘴邊的梁思申也考慮楊巡說出的方案,尋找其他比如她父親所在地區有沒有同樣改革正在進行。相比于楊巡,他相信梁思申的外資更受歡迎。

  楊巡大清早起來,驚訝地接到梁思申的來電。電話裡,梁思申字正腔圓地問他「您吃了嗎」,他驚訝了一下,連聲回答:「還沒吃,還沒吃。你呢?」

  梁思申卻在那邊笑嘻嘻地道:「那您忙什麼呢?」

  楊巡終於聽出梁思申說話之後「唧唧」的笑,便也半真半假地笑道:「早起背唐詩呢,今天背李白的《將進酒》。」

  梁思申又是笑道:「對不起,我剛向華裔同事學了幾句話,知道你不會生氣,在你面前亮亮。我也正背唐詩宋詞呢,免得回國時候總讓人笑話沒文化,你喜歡李白嗎?」

  楊巡頓時背後有細細冷汗滋生:「說不上喜歡誰不喜歡誰,只是看著李白的詩對胃口,你看這句,『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寫得多好,我們喝酒喝痛快了也是那樣,最好是上哪兒唱卡拉OK去。再看杜甫的,愁眉苦臉的難受。」

  楊巡本來橫下一條心想,想取笑就笑唄,他初中生,就那水準。今天還是第一天捧起唐詩來背,誰讓他閑得慌。豈料梁思申也是個沒文化的,一聽楊巡的話,大為投緣,道:「我也是,我跟人一說我要背唐詩,他們就一致推薦李杜,可是我也看著杜甫難受,自覺把這個杜想像成杜牧,那就好多了。你比我能幹,我現在都背短的,哪天我們比誰背得多。呀,我們說正題。」楊巡比宋運輝可親,因此梁思申與楊巡說話,反而比跟相識多年的宋運輝說話熟絡隨便得多。「聽說你們那兒二輕局改革什麼職能,是不是有一些企業要賣掉?你準備憑此啟動你的四星級專案嗎?」

  楊巡一想,立刻把來龍去脈想清楚,肯定是宋運輝跟梁思申說的,傳得真快。「四星級專案打算壓後,沒資金。二輕局準備剝離一部分企業,但是如果還算可以的,一般早被內部下手,甩出來的都是些沒人要的。我大致去看了幾家,都是些扶不起的阿斗,真要下手的話,以後工作量肯定很大。我正一家家地比較,你也有心?」

  梁思申道:「是的,我有心。我昨晚問了我爸爸,他們那邊還沒正式啟動。我有幾個問題,買來企業,一定要照原樣經營下去嗎,可不可以轉換經營?原先那些工人,甚至退休人員,都得拿來背上嗎?原先的欠債,需要一起繼承來嗎?原先的應收款我們可以追來嗎?還有沒有其他歷史遺留問題需要留意?外資允許不允許加盟?」

  楊巡一聽,心中立刻咕嚕咕嚕冒出點子:「這種事情都是靈活的,就跟農貿市場買東西一樣,批發是一回事,零售又是一回事,批發的話在政策上的彈性肯定很大,加入外資,那就更優惠。只要有實力雄厚的企業參與,直接越過內部收購,可以要他們本來不打算剝離的企業。但這事得抓緊,改制不等人。我們聯手吧。我可以拿出兩千萬資金。你放心我,錢合起來用,我肯定想辦法不讓它虧,我做生意以來,除非是飛來橫禍,從沒虧過。我不會也不敢昧你的錢,我知道你大有來頭。」

  梁思申聽了好笑,但覺得這是實話。「我年初已經在香港註冊投資公司,本來是準備給你賓館合資用的。你介意我占股份的大頭嗎?我要百分之六十股份。如果你覺得不合理,你不用為難,請直接拒絕。」

  楊巡心中頓時冰火兩重天,又是高興,又是擔心。高興的是,梁思申願意跟他合作,而且手筆不小。梁思申這一出手,意味很多,對他個人,對他未來合資公司的實力,還有他終於可以有個不用戴紅帽子的公司,等等,都有好處,可是,梁思申占百分之六十,卻意味著梁思申掌控著最終決定權,他雖然拿出兩千萬,可是他的決定可以被梁思申一口否定。如果公司不是他能說上話的,那還有什麼意思?

  但楊巡旋即想到,梁思申遠在美國,就算是她占百分之百的股份,錢到了他手裡,還不是由他天高皇帝遠地支配著?而他,拿出去就是響噹噹的合資公司總經理。再說,誰都知道,錢落到誰手裡,誰是大爺。再加上別說梁思申拿出三千萬的實力,沖著梁思申那不知多深的背景,更是意味深遠。他無論如何都得先拿下樑思申,將資金引入。

  但是楊巡知道,答應得太乾脆,那邊會起疑心。雖然他沒壞心眼,他非常想促成合作,可是他必須用點心機。而且,他用心機是條件反射,這麼大的事,想要他不用心機都難。他考慮之下,道:「估計你基本上就是提供資金,不參與操作。我作為實際操作者,對於只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占有心有不甘。但是我只準備拿出這部分資金,你看……」

  「我理解你的意思,我當然更有意增加投入,把你的股份壓到更小,可是那對你太不公平。但我如果注資少,公司註冊資金實力不夠,則缺乏規模效應,你談批發的時候底氣不足,那也不行。你說呢?我相信我的提議應該是比較折中的比例。但我們可以就你應得的合理報酬做出協議,目前還只是一個初步意向。」

  楊巡一聽,卻覺得有勁無處使,忍不住笑出來,梁思申在電話那端聽楊巡笑得莫名其妙,奇道:「怎麼了?是不是我的話犯了政策方面的低級錯誤?」

  楊巡忙笑道:「不是,不是,我本來……你別生氣,可是你談判時候實在太實誠了點,自己呼呼呼往外倒條件,也不說好好殺價。沒什麼,不過這說明你誠心。我也不是別人,我以前多得你無償幫忙,我也很誠心。報酬方面我不跟你談,只要做出成績,我自有分紅;做不出,我也沒臉要工資。就這麼簡單合作,你看怎麼樣?」

  梁思申一聽頓時滿臉通紅,確實,她的工作以後臺居多,正式的交鋒,她有做,但沒太實質性的。而且似乎因為規模問題,不需要太多敵進我退的招數。但是,楊巡說得對,她應該可以為自己爭取更多條件,幸好楊巡沒跟她計較,自覺提出不談報酬。她一時尷尬地道:「那個,我認為我們已經是朋友,是吧?」

  這回輪到楊巡輕飄飄地找不到北,迷失了談判桌上應有的方向感。他爽快地道:「這樣吧,這事我跟宋廠長談談,請他做個中間人。你的錢到這兒,有宋廠長監管著,你可以放心。事不宜遲,我們得立刻動作起來,我今天就去工商局諮詢,前期費用我先墊著。二輕局那邊我開始尋找更大目標。以後我們經常通電話,有資料,我傳真給你。」

  梁思申這才偷偷做個鬼臉。這件事她做得甚是冒險,考慮到爸爸對個體戶的歧視,她雖然向爸爸諮詢了政策,卻並沒告訴爸爸她的打算,免得爸爸阻撓。然而她相信自己的考慮,因為消息由宋老師提供,那邊又是宋老師轄下,她相信宋運輝無所不能。

  放下電話,楊巡只覺得兒戲。這麼大的合作,就憑這一個電話?楊巡有些沒法接受這麼巨大的轉折,思考再三,也不管楊速正叫他吃飯,他打電話給宋運輝。畢竟他在這邊已經是有頭有臉,若是身份叫嚷出去,若是以後忽然不成了,還不讓人笑話死。他需要宋運輝説明確認。

  但沒想到電話打來打去打不通。好半天才終於打通,宋運輝聽見是他,就笑道:「你們兩個人自己搞合作,都來找我幹什麼,自己好好談去。」

  楊巡立刻明白,原來剛才梁思申占住了宋運輝的電話。他忙笑道:「怎麼可以,我可得第一時間向宋廠長彙報,要不我去一趟當面跟你說?」

  「多大的事情,電話裡說吧。難道還對合作不滿意?我唯一不解的是,這好處怎麼會輪到你頭上,你有什麼問題?」

  楊巡聽了這話,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為謹慎起見,他還是笑著道:「可是……會不會太草率了一些,才三言兩語就確定了?我都有些不敢相信。梁小姐不會是跟我開玩笑吧?」

  宋運輝笑道:「你這奸商,平時彎彎腸子太多,人家跟你爽直你反而渾身不對勁,是不是?」

  楊巡訕笑:「宋廠長號脈一流。」

  宋運輝這才肅然道:「對於你們兩個的合作,我放心梁思申,她一向工作認真,說到做到,而且她有資金實力,也有辦事能力。我只對你不放心,希望你不要辜負小梁對你的信任。我要知道的還有一件事,你固定資產固然不少,可你手頭現金卻不多,你合資資金從哪兒來?如果貸款,你準備利息放在哪兒算?」

  楊巡忙道:「請宋廠長放心,偷雞摸狗的事我不會做,沒必要為這種小事壞了名聲。我有絕對把握貸款兩千萬,利息我自己支付,不會打到合資公司賬上。」

  宋運輝道:「小楊,你是聰明人,你應該知道合作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這回合作,對你而言,可能也是為你打開一扇通往更高境界的大門,希望你珍惜機會。」

  楊巡唯唯諾諾。放下電話,這才相信,這事是真的,真得都不需要咬自己一口證明不是在做夢。他回頭飛快扒飯,轉身飛一樣飄出去,投入合資公司相關的前期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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