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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四


  §1993年(1)

  梁母先女兒一步,早早趕來別墅。本想幫女兒忙,先把衛生打掃了,讓女兒清閒,不想被梁大接來別墅一看,什麼都是妥帖的,除了人氣,其他什麼都有。原來是李力早讓人把房子整理了,平時也有李力的保姆過來抹一遍灰。便是梁大也熟悉,進門就把空調開了,房子頓時慢慢暖和起來。很是奇異的,房子一暖和,房間裡面傢俱的線條似乎都柔和起來。

  一樓大開間,除了用人房和衛生間,其他都是敞開的。廚房的傢俱是整套從美國帶來的,原木配不知什麼做的檯面,非常厚實華美。梁大介紹說,大家看了都說這廚房好,回去都叫木匠照著做,可五金跟不上,只能學個樣子。檯面則只能用花崗石代替了。屋裡還有四大只據說是窗簾寢具等大包裹,上面中英文寫明不許打開,為此梁大很有腹誹。

  梁母東摸西摸地看,正嘖嘖稱好著,見外面一輛計程車停在門口車道。梁母停下看去,卻是女兒從車裡鑽出來,也沒看房子,低頭大步走到車尾,大力拖出兩隻大皮箱,又從後車位拖出一大一小兩隻箱子。等梁母驚詫之下趕出去,梁思申早已把箱子全部拖出,過去跟司機算帳。

  梁大在裡面看著大是驚詫,看不出堂妹竟然力大無窮。他忙走出去幫忙,拎起一隻箱子就覺得重,毫不猶豫取笑:「小七,大力士呵,看不出啊。」

  「我練拳擊,咱現在整個是藍領的坯子。」梁思申將最後一個箱子拎進,這才甩了大衣,歡呼著與媽媽再次擁抱。

  梁大見此告辭,但被梁思申拉住要求看他和李力的房子。梁思申常在與梁大、李力電話討論裝潢細節時候聽他們吹噓如何投下血本,心中很是好奇中國新貴的家庭佈置。李力房子的保姆見慣梁大,放手任他們參觀。梁思申上去看到李力臥室是鐵灰色真絲寢具,樓上樓下全套紅木傢俱,不說做工,但是那紅木的用料之多……不由咋舌。再回頭看梁大的房間裡也差不多,但梁大的顯然是進口歐式傢俱,異常奢華。兩家房子比較,就跟她新背的宋詞所說,「競豪奢」。回來跟媽說起,兩人都感慨,說梁大和李力真能花錢。

  隨即,母女倆開始佈置窗簾寢具,兩人有說不完的話。梁母看著女兒矯健地跳上跳下,嫺熟俐落的手法,不由想起梁家其他第三代都不怎麼會做家務,可見女兒這幾年一個人在外面是吃苦的,但這話也不能再問,女兒不會回答。她最想知道的是女兒跟外公打官司那半年生活費從哪兒來、週末上哪兒去等問題,女兒都一概回答是同學爸媽幫助解決。想起這個,梁母便覺得自家女兒過得再奢侈也是應該的,因為都是靠她自己,而梁大之類的則是差之遠矣。

  但有一個問題是要搞清楚的,梁母問:「囡囡,李力是不是真跟你有那麼回事?梁大好像認定你和李力的關係了似的,他以前不是說李力這人女朋友多嗎?」

  「媽,這事你別太封建,李力不過是看我相比國內的人稀奇難得,我不過是看李力相比其他國內人有趣一點,普通的男女朋友而已,你不用想得太複雜。李力的祖宗說過,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梁母一想,可不真是如此。但又一想,女兒小小年紀怎麼能看得如此清楚,這才是大大不妙。她不得不厚起臉皮,忐忑地問:「囡囡,你在美國有沒有李力那樣的朋友?」

  梁思申笑了,連聲道:「媽咪,媽咪,媽咪,我不是亂七八糟的女孩,我也沒時間亂七八糟。你放心,但你別多問了,這問題多不好意思。」她一邊說著,一邊拎起熨斗將床單在運輸中揉皺的部分熨平。

  梁母只得再拿丈夫的話安撫自己,女兒現在是美國女孩,當初送她出去的時候就已經打定主意放她自由學習,現在就應接受這樣的女兒。

  女兒拿出來的東西都很新奇,梁母不敢亂動,大多時候只好旁觀,旁觀的時候更是驕傲地看著寶貝女兒。從小跳舞的女兒身材非常曼妙,有修長的腿,窄翹的臀,纖細的腰和曲線美妙的頸。這樣的女兒,放哪兒都是發光體,梁母想像得出女兒身周群男環伺,她可真想替女兒篩濾那些男子啊,可惜鞭長莫及。

  看到一半,梁母已經明白,女兒還說不如梁大他們的奢華,其實床上用品和窗簾配套用足心思,肯定花錢不少。

  一套房子這麼佈置下來,才終於有了人氣。冬日的陽光透過窗簾灑到地毯上,令人忍不住慵懶得想歎一聲氣。梁思申這時候和媽媽一起坐在茶几前,擦拭著從寢具包裝裡掏出來的瓷器玉器。梁母這才明白女兒為什麼嚴禁別人動她的這幾個軟包裝,原來是內裡另有乾坤。

  梁母只見女兒花樣百出、興致勃勃地佈置新家,卻不知女兒滿心挫折,她主抓的東海廠融資專案破產了,團隊解散回國前她最終還是受了一頓批評,這是她所不能承受的,因為錯不在她。她更生氣的是來前已知蕭然的專案卻進展順利。那意味著蕭然的巧取豪奪即將成功,而她卻無法阻止。剛才看到梁大李力豪華房子的時候,她很偏激地想到,若說社會資源是一個蛋糕,可當梁大蕭然李力等人可以輕而易舉侵吞掠奪優良資源的時候,其他人怎麼辦?宋老師付出過人的努力,楊巡付出血淚,宋老師的姐夫付出自由。可誰來清算侵佔資源者的罪惡?她最生氣的是她有勁無法使。如果說那是一場球賽,那也是滿場黑哨的球賽。

  可偏生悲哀的是,鑒於她這回在做大老闆會見大領導準備工作時候的出色表現,公司打算以後讓她側重分管中國區的業務。原因何在?梁思申當然知道,因為她是高幹子弟,很多別人找不到的門,她找得到,別人找不到的人,她扯著虎皮大旗一個電話就行。她也在違反公平競爭原則,可她現在知道有些事不能跟媽媽說,不能再讓媽媽為她的異端思想擔心,因她梁家一家也是既得利益者,她在家談這種話總是得不到呼應。

  梁母兀自愛不釋手地擦拭一隻雨過天青色的瓷瓶,整件擦完,才滿意地道:「真是美麗。囡囡,這只瓶子是做什麼的?」

  「這只應該是仿品,仿宋汝窯膽瓶,不過這只算是仿得好的,瓶底也是老老實實寫著大明成化,從線條和釉色來看,做工相當好,釉裡也添了瑪瑙,你看,釉色跟玉似的,還有細細的裂紋,只差一個胎體顏色稍微不對。」

  梁母細細地看下來,笑道:「果然好,跟那《紅樓夢》裡寫的似的,『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這只膽瓶啊,有靈氣。」

  「是的,背了唐詩宋詞才知道,有些需要好多話來描繪的東西,一句詩卻可以把千言萬語都概括了。」梁思申深吸一口氣,依然決定不跟媽媽提起不快。好吧,那就風花雪月,她已是成年人,她能解決自己的問題。「媽媽,這是碧玉荷葉碗,玉質不算一流,可那麼大一塊玉能這般均質已經算是上乘,雕工卻是一流,我是買下一塊碧玉請土耳其人雕的,餘下的雕了這幾隻小杯子,還有幾粒珠子。媽媽你看,這只清代和田青白玉香爐放在這兩隻碗中間,每只碗裡注水,漂一朵白玫瑰,該是多美。」

  「假洋鬼子露餡兒了不是,放夏天開的梔子花才是最好呢,這幾天漂幾朵臘梅,閑花照水,行了。」

  梁思申做個鬼臉,與媽媽一起繼續擺放這些小玩意兒。她告訴媽媽,自己這幾年掙的錢,一半都花在這些小玩意兒上面了。梁母多多少少地知道女兒這幾年掙了不少,想到上百萬美元都換來這些小玩意兒,不由強烈心疼。可這些小玩意兒卻是真的好看,尤其是當梁思申拿出辛苦收集的那些香料來,梁母更是愛不釋手,做女孩子時候的夢想,卻在女兒一輩身上實現了。

  但梁母卻也煩悶地想到一事,如此出色的女兒,眼中可還看得上誰,這才是最大麻煩。

  母女倆出門買菜回來,天色已暗,看得出別墅一大半的房子已經亮燈,可見已經有人入住。安步當車,說說行行,倒也難得閒適。到得家門,卻見門口放著大大一束玫瑰。梁母笑了:「哦喲,李力來過,肯定是他,我們正商量著明天買花去呢,他就送上門來。有女兒真好,有人送花上門,嘿嘿。」

  梁思申兩手拎滿東西,騰出手開了門,才看地上的花。一看卻大笑了:「不,是爸爸送的。祝……王女士、梁小姐新年快樂,哈哈,爸爸真可愛。」

  母女倆樂不可支,卻被院子木籬笆門外人聲打斷:「梁小姐,可找到你了,我們能進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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