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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一


  「跟小楊的掛靠有關,這事兒士根不認,罪名就很容易安到大哥頭上。我在做士根的工作,但難說,即使士根出頭也不一定有用,大哥的媽現在還住你家嗎?」

  「還住,她不敢回去。我找雷士根去,刀架脖子上也要他把話說明白。」

  「可能沒用,這是上面想不想聽的問題。現在看來只有從上面著手開展工作,可是,上面我不認識人。不過我會繼續努力,你再就近打聽新情況新變化。」

  「噢,知道了,我會處理。我這兒生意做不下去了,我這麼高級的飯店,以前吃飯大多靠公款,現在人家繞著我走,我得搬市里重開去,這個電話很快沒人聽,等我搬好給你號碼。」

  宋運輝原以為韋春紅會像程開顏一樣來句「那可怎麼辦啊」,卻沒想到不僅沒有,人家還當機立斷搬了生意做不下去的飯店。他猶豫了一下,問道:「大哥的媽跟去嗎?」

  韋春紅也沒隱瞞:「她不敢一個人回小雷家,又不放心跟著我走,怕我欺負她,一定說去我市里新飯店洗菜洗碗去,我哪能要她幹這個。跟你宋廠長,我說句沒良心的,救得岀盡力救,救不出也別鑽裡面拔不出來,別把外面的人也拖死。總之我們保存實力,我問了,他判下後,得花錢找關係打點讓早點出來,多的是我們的事兒。宋廠長你是明白人,我要做什麼先跟你說清楚,免得你誤會,這邊東寶的所有事情,我還是一如既往。」

  宋運輝心裡感慨,確實,保存實力謀發展,難為韋春紅一個女人家做得到。難怪……難怪雷東寶信誓旦旦後,會違背諾言娶了這麼個女人,原來真有她可敬的一面。他也不願在韋春紅面前示弱了,道:「我會儘快請朋友幫忙引見你們那邊的市長,前一陣彼此都不得閒。這事,得跳出縣域處理。你確實別瞎忙了,保存實力要緊。」

  從電話收線的一刻起,宋運輝第一次有了正眼看韋春紅的想法。

  §1992年(9)

  而沒多久,楊巡放在老家的朋友就來電彙報,蕭然果然去了那裡,開始廣泛接觸有效人脈。蕭然開始釜底抽薪。楊巡因此更是堅定他的理念:這世上很多事只要與個體戶相關,永遠是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這也讓宋運輝認識到,權力追求的道路上,沒有最高,只有更高,永無止境。此時他算是與韋春紅共勉,保存實力,謀求發展。

  楊巡的電器建材市場如期開業了。從幾個受邀而沒到場的地方官員名單中,楊巡看出蕭然影子的逼近。楊巡心頭異常惱火,解決完開業事宜,將亂糟糟的市場一把扔給熟手尋建祥,他趕緊著乘火車趕回老家。他心裡憋著一股毒氣,聽說蕭然正在他老家地盤出沒,他非要做些事情出來,讓那孫子明白明白,什麼叫作強龍鬥不過地頭蛇。

  楊巡迴到老家先找韋春紅這個因為官司而串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他一說蕭然在本地活動的事,韋春紅大怒,孫子,她老公給抓進去坐牢,牛鬼蛇神都敢欺負到頭上來了。但她怒完,卻也一時束手無策,問楊巡有沒有辦法給那孫子一個教訓。楊巡說,他知道有這麼個武瘋子,最見錢眼開,只要給錢,要那武瘋子做啥就做啥。他說他是個被蕭然盯上的,希望韋春紅出面邀岀那武瘋子,砸爛蕭然的車子,讓姓蕭的明白,沒人是軟蛋。

  韋春紅正是為丈夫的事氣不打一處來,見有出氣的所在,一口答應,先跟著楊巡去找出武瘋子,以後便是她自個兒接觸。她一張嘴向來能把死人說活,活人說死,一個武瘋子雖然頭腦不清,可她就是有辦法將瘋子說聽話了。

  楊巡則是接著找去小雷家,找到雷士根。他在士根面前沒二話,先拍出一萬塊錢。士根連忙把錢推回,道:「小楊,你的事,你也知道,我沒辦法。」

  楊巡又掏出三萬,放到士根面前:「這些是定金,只要你說一句真話,咬牙堅持我的公司是我的,只是掛靠,拿出真憑實據交給我洗清我,這些都是你的。你的未來也不用愁,我會安排你,只要事成,我給你一套我那邊的房子和傢俱,讓你管我的電器建材市場。」

  士根聞言,將錢摔回楊巡懷裡,不屑地道:「還沒輪到你小子來我面前狂。我做的一切都是為小雷家,為書記回來把江山交還給他,你給我再多錢也沒用。」

  楊巡再次沒二話,利索地將錢收回,塞進包裡,陰惻惻地道:「士根村長的意思是,你可以什麼道義都不顧,什麼道理都不講,只要坐定村長位置,抓牢村裡一把手的權,是嗎?」

  士根發怒:「你走,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楊巡霍地站起來,冷笑道:「狗逼急了跳牆,人逼急了……你以為你有命坐住村長位置?雷村長,夜路小心。」

  士根氣得臉色發青,渾身發抖,看著楊巡出去,卻連罵都罵不出來。但是,心中卻是生出大大的恐懼:是,楊巡要是被搞得傾家蕩產,還能不找上他拼命?又想到前幾天宋運輝劈頭蓋臉的一頓子官腔,他心中更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楊巡走後,韋春紅趁蕭然進縣委辦事,激武瘋子操起鐵棍將雪亮如鏡子的車子砸了個稀巴爛,早有人吆喝著過來阻止,但是武瘋子哪裡聽得進,將鐵棍舞得爛雪片似的,勇往直前。韋春紅見此悄悄溜走,心中稱願。

  蕭然果然大受驚嚇,留下司機善後,連夜乘過路火車離開,不敢久留,回去立刻調查是不是楊巡所做,卻得知楊巡這幾天好好在市場待著。於是有人分析,他這是得罪了地頭蛇。若是在自己老爺子的地盤,蕭然即便是掘地三尺都要找出武瘋子幕後的黑手,但那是別人的地盤,他不可能沒完沒了。一時收斂許多,不敢再親去收拾小雷家,而他不親自去,自然效果打了折扣。

  士根也聽說了蕭然的遭遇,立刻聯想到楊巡的威脅。他不知道武瘋子背後究竟是誰指使,但他感受得到背後風聲呼呼。他都有些怕走夜路,怕真有悶棍呼嘯而下。

  可是,要他怎麼做呢?現在鎮上行事都不詢問他的意見。他找到主管副鎮長說明問題,主管副鎮長敷衍了他,他一籌莫展。而村裡的資金卻是越發吃緊。但是,對於所有有關雷東寶的議論,他不再閉口不言,他開始主動向大家說明雷東寶的難處和雷東寶的考慮,就像宋運輝說的,拿客觀事實說話。但毫無懸念地,這些消息被人告發上去,他被訓斥,被要求與雷東寶劃清界限。

  士根的頭髮幾乎白了一半,每天走路憂心忡忡地數著螞蟻,才人到中年,腰背卻是明顯地駝了。正明也是日子不好過,但正明比士根狂多了,遇到有人反他,他一改以往的文明,開始對罵下黑手,非搞得人一家子賠罪才作罷。誰的話正明也不聽,以前只聽一個雷東寶的,沒辦法,他見了雷東寶犯怵,本能地沒底氣,對士根就不同了。等他帶領的銅廠和登峰廠慢慢緩過氣來,鎮裡特地開會表揚了他,他順勢徹底將兩個廠攬為自家天下,村裡再難插手。

  而忠富原先轄下的養殖場終於沒人有本事統攬全域。鎮上特意請農技人員前來指導,可指導工作成本高而效益低。尤其是牛蛙等特種養殖,農技人員心中也是沒底。士根無奈,只得做出清欄的決定,將能賣的豬魚蝦牛蛙等都賣了,免得死在手上砸在手上,最後一文不值。很快地,養殖場一片蕭條,養殖工人沒活可幹,沒工資可領。

  那紅偉原先管的預製品廠也沒差多少,紅偉做得更絕,成立公司後,回頭就把得力人手抽走,順手處處給小雷家的預製品廠設卡,真正搞死了預製品廠。

  又加正明不肯再交出財權,村財政頓時入不敷出,所有村民斷了原先優厚的福利,小雷家上下頓時怨聲載道。

  這上下,都沒半年的時間。而這個時候,關於陳平原連帶經濟案子的偵破工作也告一段落,準備交付庭審。

  楊巡聽到韋春紅的彙報,又查證蕭然真的不敢再去,這才彙報給宋運輝。宋運輝哭笑不得,沒想到最原始的辦法,也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楊巡又說有人開始向他暗示,讓他將兩個市場賣給蕭然,以謀脫身。

  宋運輝笑道:「敵人是紙老虎。」

  楊巡摩拳擦掌地道:「我現在不賣了,他媽的,他要再敢跟我過不去,我豁岀全部身家,一輩子陰魂不散纏死他,看誰比誰有耐心。」

  宋運輝微笑:「先別下結論,如果真是對抗不住,還是賣個好價錢,全身退出為上。這事現在且慢考慮,我去北京核審設計去,回頭請出個高人來,回老家找市長談。從現在通過市長黨校同學的朋友與市長的間接對話來看,我們的父母官是個有能力有思想也有人情味的人,我開始對從高層入手解決問題有了一些信心。」

  楊巡一聽,毫不掩飾地跳了起來,原本坐著的人興奮地繞著椅子轉了幾圈,才又重新坐下,道:「宋廠長,你這麼說出來,說明絕對有六七成把握,宋廠長,我的下輩子全靠你了。」

  宋運輝笑道:「我有太太有孩子,不管你的下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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