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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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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廠長果然無法懷疑宋運輝的誠意,一個主動求退的人,尤其是在取得全面優勢下做出實際行動的人,還能有什麼陰謀企圖可言?他不能不相信宋運輝前面說的一串理由,即使心中有懷疑,懷疑宋運輝是頂不住壓力主動示好,可在宋運輝主動退出的前提下,他有什麼理由不做出一些姿態。 兩人隨後以最誠懇的態度,在電話裡商量宋運輝的去向,閔廠長在系統裡待的時間長,交遊廣闊,主動給宋運輝提出不少優良建議,讓宋運輝選擇。既然心結消除,閔廠長便是連以前與宋運輝的交鋒也忽略不計,真正萬分誠心地送這尊尊神安心上路,兩人商談得極好。 宋運輝放下電話後,主動將剩餘的半條香煙交給雷東寶,讓雷東寶鎖起來不要讓他碰。 宋運輝既然已經忙碌起了金州的事,小雷家的考核他就疏於參與。不過雷東寶既然已經瞭解了設備的大致成本輪廓,他又還沒太考究到成本考核到一分一厘,過後等業務一忙,也就不再專門提起這事兒。 再過一周,金州由閔廠長出面,竭力要求宋運輝回金州休養,著小車班派車接宋運輝回來。看在眾人眼裡,是閔廠長親自關心宋運輝的生活,而宋運輝則是報知遇之恩,抱病在家投入工作。哪裡有什麼傳說中的對立? 水書記猜不透兩人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一時無從下手。 不久,程副廠長調任程副書記,總廠出人意表地風平浪靜。消息宣佈後不久,閔就出差了,他要根據約定竭力把宋運輝送出去。但這項工作,他做得愉快,他願意幫宋運輝的忙。 只有新上任的程副書記滿心矛盾。女婿的行為最大限度地保障了他的地位和他程家未來在金州的地位,這是他樂見的結果,表明他不可能再像其他高層領導,人沒走茶就涼。可是他並不樂見他的女婿未來脫離他的影響範圍。他深深地擔心著他的女兒,他擔心他的女兒在他眼皮子之外受人欺負。尤其此次宋運輝自作主張地自如進退,他從中看出他和女婿之間的此消彼長。可是他無力扭轉局勢,他發現女婿躥得太快,已非他所能操控。 §1988年(8) 雷東寶送走宋運輝,照舊忙碌著自己的大事。他這幾天下來已經把市里相關機關跑了個遍,他拿出登峰電纜廠良好業績,以及陳平原縣長硬要他爭取來的各色先進獎狀。除了這些硬碰硬的實際條件,還有他疏爽的手法,他雖然不會賠笑臉,即使他笑,也並不可愛,可還是將上上下下跑了個透。一輛紅色摩托車載一個壯實農家漢子,在城市道路上大搖大擺。 市電纜廠的買家並不止一個,可小雷家的登峰電纜廠綜合打分第一。首先,設備賣給小雷家,雖然是從國營到村集體,可依然在市里流轉,肥水不流外人田;其次,小雷家自己也做電線,以前還有接收市電纜廠舊設備的經驗,最具備合理對待市電纜廠設備的實力;再次,是小雷家不屈不撓的誠意。市電纜廠人雖然須得變賣家產才能維生,可好歹敝帚自珍,總希望自己用了多年的設備有個好歸宿,再加雷東寶在二輕局辦公室裡曾經不經意地提到,那麼多設備拖到小雷家,小雷家一下需要增加許多技術工人,農村哪來那麼多技術工人,可能到時還得要二輕局幫忙做市電纜廠職工的工作,屈尊去小雷家上班,每星期回市里一趟。 雷東寶提出的這話比什麼都有效,立刻如夏日最熱烈的陽光照進將近一年領不到工資報銷不了醫藥費的市電纜廠職工心坎裡,這年頭,還有哪個工人老大哥寧願堅持原則,寧可吃市國營企業的草,不吃鄉鎮集體企業的糧?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雷東寶提出的建議是解決他們吃飯問題的好建議,他們的一身國企皇牌軍本事當然可以拿去那種雜牌軍企業耀武揚威,雖然小雷家遠了點,交通不便,一周才能回家一趟,可他們又有希望拿工資了不是? 雖然雷東寶答應的收購設備價不高,甚至低得猶如賣廢鐵,低得令市電纜廠上下心有不甘,可因為雷東寶在二輕局辦公室不經意間提到的一句話,讓那些有力氣依然可以工作的少壯派職工看到了希望,而積極支持雷東寶的收購。 唯有正明和士根聯合反對購買那些舊設備,兩人湊一起候著雷東寶高興時,小心地拋出疑問,問那些不賺錢的設備拿來有什麼用。士根更是以老資格的身份規勸雷東寶,別意氣用事。雷東寶斬釘截鐵地回答:「當廢鐵賣。」 士根與正明面面相覷,正明依然小心地道:「那不很可惜嗎?那設備再差,起碼也有幾兩鐵能用。要不,確定我們買下那些設備後,我先帶人過去看看有多少東西可以拆來當備件存著。」 雷東寶不屑一顧地道:「我們不缺那幾兩鐵,我們要爭氣。」 士根知道雷東寶那牛拉不回的脾氣,只得退一步道:「好吧,看來二輕局很快能給決定,我們安排一下怎麼拆設備吧,只是村裡現在人手不夠,壯勞力都進了廠子。不如花錢請外面的吧。」 雷東寶狡猾地一笑:「不用,交給邵家村採石場的,他們多的是人,多的是力氣。拆廢鐵賣錢,我分他們一成。我們不會虧。」 士根聽著總覺得不對勁,雷東寶謀劃得似乎太周詳:「東寶,你會不會想做出些什麼來吧?」 雷東寶「哼」了一聲:「我說過,我不會放過市電纜廠,我要看著他們哭死。」 士根道:「東寶,別做得太過分,他們到底是國營廠,國字型大小,我們做得太絕,怕以後上面找我們算帳。」 「他們跟我算什麼賬,東西到我手上就得任我處理。我買來的東西,砸爛燒光,都是我的事。」雷東寶一拳砸到桌上,滿眼都是騰騰殺氣,「我等會兒去邵家村採石場練大錘,你們去不?」 士根毫不猶豫地拒絕,但正明卻是帶著年輕人的激動,興奮地道:「我去,我知道哪個部位最趁手。」 雷東寶並沒有不滿士根的不參與,只覺得士根這人有點掃興,他帶著正明一起去邵家村採石場掄了幾回大錘,又一起去市電纜廠實地查看。正明比雷東寶懂行得多,他在現場,附著雷東寶的耳朵,又提出許多令雷東寶心花怒放的主意。這些主意,令雷東寶更是嚮往二輕局正式點頭的那一天,他天天熱心地泡在市里各相關機構,追著領導們加快研究批示。而市電纜廠的有些職工也是催著市里快做決定。 雷東寶被自己的計畫激動著,壓根兒都想不起縣裡還有個韋春紅。韋春紅念想不過,厚著臉皮找電話打到他家,他都是很沒情意地回以沒空,恨得韋春紅牙癢癢,可又不好認真找上門去。 終於,市里的批文在千呼萬喚中下來了。雷東寶當晚便召集通知人手,第二天天還沒亮,邵家村好幾十個採石工分乘三輛中型拖拉機,迎著微涼的春風,浩浩蕩蕩殺奔市電纜廠。 雷東寶的摩托車比拖拉機跑得快,他下來抽出綁在車上的大錘,雙手掄起舞動幾圈,沖一起來的正明道:「第一錘,我來。」 正明這個年輕的廠長摩拳擦掌:「那還用說,哈,今天要砸他個痛快。這死囚以前還到處造我們的謠,說我們鄉鎮企業做出來的都是垃圾,到底今天誰是垃圾,哈,他們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雷東寶更興奮,這個時機,他整整等了五年。他不時看著手錶,不時自言自語:「我操,還沒來,別走錯路了吧。」 終於,晨曦中,一輛一輛的中型拖拉機鑽出街巷,來到市電纜廠大門前。雷東寶二話沒說,抄起大錘朝大門「噔噔」走去,一臉殺氣地高高掄起大錘,「轟」一聲砸在工廠鐵門大鎖上。這一錘,他練了三天,可在心中練了五個年頭。這一錘驚天動地地撕裂早晨的寧靜,轟開曾經把小雷家諸人擋在門外的阻攔。霎時,一個無力回天的巨人展現在這群躍躍欲試的草根面前,張開雙臂任由宰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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