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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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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最需要拜訪的是他的大戶——小雷家村的登峰電線電纜廠。這個登峰電線廠變為登峰電線電纜廠,雖然廠名只變了兩個字,影響卻是不得了。反正高壓線他也暫時做不了,現在手頭只要拿足登峰廠的,那就是全系列,他雖然沒跟登峰廠的人說,可在外面他打的就是登峰廠門市部的牌子。帶著這塊牌子和全系列的登峰產品,再加他千方百計印來的名片,他走進那些國營大廠的時候,腰杆子都挺拔粗壯了些。只可惜登峰廠的產品年底才真正形成系列,他的腰杆子才粗壯不到一個月就回了家。 因此,他送給小雷家相關人員的年貨最是豐厚,不少是他從北邊帶來的渤海灣特產,說起來還是山珍海味。可他要求小雷家給他一份許可證書,認可他做地區門市部或者批發部的請求被否決。因為雷東寶總覺得楊巡這小子滑頭滑腦,不可信任,某些敲上大紅印章的檔交給楊巡這種人,他不放心。 楊巡無奈,也不敢強求,因為以後還指望著登峰廠及時安全保質保量地供貨呢。楊巡第二個需要拜訪的人物是老王。 老王大約是周遭最早一批走出農村,奔赴大江南北尋找生路的人之一,當年借蜂箱在鐵路上幾乎是免費運貨,很是賺了一些狡猾錢,是出了名的倒爺。後來憑藉著手中資本,很快就站穩腳跟,成了同鄉中的帶頭人,他擁有最大的倉庫,當然也擁有最大的生意額。老王最初眼裡看到小楊巡,還是因為楊巡第一年做生意時主動要求春節不回家,替大夥兒看倉庫,等開春大夥兒轉回,楊巡有條有理地發還大家的貨物,小夥子的吃苦耐勞和辦事可靠給老王留下很深的印象。此後老王幾乎是看著楊巡一步一步地成長,直至成為當地電線電纜批發零售行業的有名人物,直至老王自己有時也要問楊巡拿電線。因為是老鄉,也因為都是領頭羊,又因為同在一個城市做生意,需要守望相助,大家經常一起吃飯聊天,老王與楊巡的關係現在挺好。 老王生意做久了,開始產供銷一體化,想將所有的利潤一網打盡。於是在老家找一家小學,搞了個校開工廠,先期投進去沒多少錢,放幾台膠木成型機,幾台腳踏衝床,小作坊似的開業,校開工廠做出零部件,交給四鄰八鄉的鄉親拿回家裝配,每個給幾分幾厘錢的組裝費,做得很紅火。此後老王賣的電器開關都用上他自己廠產的貨色,這比從那些最小的街道小廠進的貨色還便宜。又是市面上要什麼,他家校開工廠生產什麼,掉頭非常靈活,於是利潤越做越多,盤子越做越大,車間設備越來越多,衝床從腳踏變成機械的,給老王廠做加工的人也越來越多,從一個村拓展到另一個村,老王成了當地有名的帶動大家致富的能人,再也沒人很不尊敬地喊他倒爺了。 楊巡來到老王的校開工廠,見雖然臨近春節,可低矮昏暗的校開工廠平房裡面依然熱火朝天,每台機器上的燈泡散發著昏黃的光芒,映照得工人冬天裡汗浸的臉也泛著微光。楊巡看著好生羡慕,他知道這些工人正在趕制老王明年北上將要捎帶的貨色。他則是需要春節後才能從各處進貨,特別是有些國營廠惰性十足,問他們買貨就跟問他們取命一般,拖拖拉拉,每次進貨都是個曲折漫長的攻關過程。唯有登峰廠才是錢貨一手交易得爽快,有時打聲招呼,說是車子等著,連夜都能替你趕出來。人都是趨利避害,幾次下來,只要登峰廠做得岀的貨色,楊巡當然只從登峰進,誰還去看國營廠那些大爺的臭臉。 老王辦公室的地面擺滿東西,簡直難以駐足。老王的兒子已經成人,才初中畢業一年,已經能替老王打理校開工廠的生意,而老王的妻子老蚌懷珠,逃外面親戚家躲風頭去了,不過,反正老王也沒打算好生過春節,只想過一個勞動最光榮的春節,妻子在與不在一個樣,整天與兒子一起泡在校開工廠。 楊巡與老王混得熟,進門就長驅直入:「王叔,這些都是春節後拿去的嗎?要不要拼車?我估計還有半個車廂空位。」 「正好,給我,我正愁一輛車裝不下。你要些什麼,這兒挑幾個?都在。」 楊巡笑道:「去那兒問你隨要隨拿更方便。王叔,你這家廠,看著都讓人眼紅啊,才兩年不到吧?都紅火成這樣了。」 老王心裡美,臉上也美滋滋的:「要說,自己開家廠,別說是發貨發得心裡有數,做的東西也是最好銷最合我脾胃啊。」 「更別說掙錢啦。」楊巡賠著笑,「咦,王叔,你這幾個貨色……好像是給煤礦專用的。」楊巡兩年生意做下來,已經熟能生巧。 老王神秘地笑:「只有你看出來了。怎麼樣,你敢不敢做煤礦的生意?」 楊巡一聽,眼睛發亮:「我有幾種規格的電纜正好是煤礦專用的。聽說煤礦電纜一拖就是幾公里,只要聯繫上煤礦,那就是大買賣了啊。王叔,你有門道?」 老王齜著牙齒又笑:「剛聯繫上,好不容易拉上的關係。等我做鐵了,拉你一起認識認識。」 楊巡有些好奇地伸長脖子問:「聽說煤礦那邊管得特別嚴?有沒有這回事?」楊巡說的時候忍不住搬起一隻減壓啟動器,瞟幾眼就看出裡面的芯子沒用銅或者鋁,而是包得很好的水泥管。都是這麼在做,賣的人都懂那竅門。雖然問題問出去了,可楊巡早從這台減壓啟動器裡摸清楚答案。就這種沒法減壓,只能當閘刀用的減壓啟動器也能賣到煤礦,那煤礦能管得嚴嗎。 老王見楊巡翻看減壓啟動器,又見楊巡展眉一笑,知道楊巡已經清楚答案,他便不再回答,只笑道:「走,我們去喝幾杯,廠子扔給我兒子。小楊,你看我做人爽快不?結婚早,兒子生得早,我還沒爬上四十,兒子已經能替我管家,女兒已經長得林妹妹一樣好看。嘿嘿,我老婆還能給我再生兒子。做人……」 楊巡放下減壓啟動器,心裡也打算做煤礦的生意,不過見老王不願多說,他也不再說,他本就是個最會看人眼色的人。 到了酒館子,兩人立刻不說了,都知道計劃生育抓得緊,萬一被誰偷聽洩露出去,員警都會出動抓大肚皮。兩人說說行情,不知不覺就是一餐。 楊巡喝了幾口酒,胸口一團春意盎然。趕緊騎車大老遠繞去戴嬌鳳家看望。戴嬌鳳也想他,一直嘀咕著要跟著楊巡走,楊巡異常為難,只好照舊推說你戴嬌鳳也看見了他們兄弟仨睡一屋,實在沒戴嬌鳳住的地方,等他這幾天想辦法解決了再來接她。而戴嬌鳳回家受父母兄弟教誨,已非東北時候任楊巡瞞天過海,很敏感地問是不是他媽不讓,才會房子造好那麼多間,卻沒留出她的床?楊巡當然一口否認,可饒是他否認得堅決,戴嬌鳳還是神情不悅,回避楊巡的親熱。 岳家也敏感這個問題,生氣于准親家不認他們女兒,明擺著是欺負人。戴家有意早早擺出晚飯,早早請楊巡吃完,早早要他回家上路,戴家的人大義凜然地說,沒領證的姑爺在女方家過夜不好,太晚離開也招人閒話。 楊巡感覺自己是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 雖然是早早被趕出戴家,可一路月黑風高,行路難,行路難,大冷天騎得滿頭大汗,速度卻快不上去。其實他今晚是想趁天黑賴在戴家的,可沒想到人家不讓,他走得極其沒有面子。騎了也不知多久,天黑得連手錶都看不清,終於到了進村的山坡。可今天楊巡心灰意懶,沒勁沖坡,沖到一半就跳下來,改為推著到頂,才捏著刹車緩緩回家。 第二天早上,楊巡自以為晚起,沒想到弟妹們都還睡著,睡得跟死豬一樣。他悄悄下去,卻見媽拎著一桶洗好的衣服從外面進來。楊巡忙上去接了桶,又幫媽從屋裡背岀晾衣服的竹竿,支到外面石凳上。一邊輕問他媽:「不是給你買了洗衣機嗎?幹嗎不用?看你手都凍爛了。」 楊母緊著埋怨:「我還沒說你胡鬧呢,這洗衣機是給通自來水人家用的,我們山裡還不如到溪坑洗著方便。錢多也不是這麼亂花。還有電視機,這裡隔著大山沒信號,你買來電視機有什麼用,還彩電,這不是花冤枉錢嗎?以後再買大件,你先寫信跟我說一聲,不能用就別亂買,浪費。我托人去問著,誰家要電視機洗衣機,我原價賣了,聽說還開後門才買得到呢。」 「不會讓老三他們挑水?他們都是大小夥子了。」 「你這話才笨,老二老三除了暑假寒假休息日,其他時間都住宿,連楊老四也住在學校,誰能幫我。要我挑水,還不如拿去溪坑蹲著洗。」 「那叫他們禮拜天挑水,把水缸也挑滿了,反正你家裡也得用。他們星期天回家帶衣服來洗吧?那麼多衣服你一個人怎麼洗得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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