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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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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是你說的這個原因,另一方面,我在北京還有才上幼稚園的兒子需要我。」 「可我不捨得你。不過你回去吧,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兒子以後生下來,我每天得把他拴我身邊,自己骨肉自己疼。以後我去北京看你。」 「我們是朋友,你什麼時候去北京找我都行。」 「別又門口派個秘書擋我,我可不是花言巧語的人,沒事我不會找你。」 徐書記聽了反而笑,雷東寶要不是這麼直說才怪了。「不一樣,前一陣我如果放你進門,就不好意思擋住別人了,否則是不給別人面子,我還不煩死?我相信你也不會與我計較。」 「那倒是。」 「我走以後……陳平原這個人,如果用得好,他是個很能幹事的人,如果沒人約束他,他這人手腳放開了也挺難弄。以後沒我在,陳平原對你的態度應該會有變化。你有兩條路得走,一條是以後離他遠點,別讓他手指抓得到,你不是個能跟他這種人混得到一起的人;一條是偶爾送點好處出去,別吝嗇。至於你在做的事,儘管放心大膽地做,國家政策應該是越來越活。如果有什麼反復,我會來信通知你。」 「聽你的。」 「你小舅子在金州總廠做得不錯,水書記跟我說,這孩子做事腳踏實地,又能做大事,是個可造之才。可小孩子還沒定性,不能給他太多光環,太捧著他會把他捧得不知天高地厚,反而扼殺他的發展。如果你小舅子回家吐苦水,你鼓勵他一下,不過也別把水書記一直注目他的事告訴他。」 「早說過了,我要我小舅子不撞南牆不回頭,他聽我的。」 「那就好,有你這個榜樣在,他學著就是。東寶,我還是最擔心你,你性格太沖,狡猾太少,容易得罪人做錯事。以後做事,多想想以退為進。要不,以後撞到南牆了,來電話問我吧。」 「好。我家萍萍也一直管著我,我現在起碼已經不會再拔出拳頭就打。」 徐書記笑笑,看看手錶,叫上雷東寶一起上雷家吃飯。進村時候不時指點雷東寶怎麼改造村落,怎麼真正提高大家的生活層次,達到某種超前高度。雷東寶一一答應,徐書記說的有些東西,他想都沒想過。 徐書記看到宋運萍,再看看雷東寶,發覺這兩人對比太大,不由失笑,跟雷東寶說他確實應該對愛人好一點,這樣的人當年肯下嫁,可見是對他雷東寶非常好。宋運萍看到徐書記則是肅然起敬,徐書記身材清臒,長相出色也罷了,電視電影上又不是沒見過好看的男人,只是這個徐書記……看上去說不出地高貴。 §1982年(5) 十二月份,在國人心中或許不算是年底,可對於工礦企業而言,十二月是個辭舊迎新的關鍵月份。對於整頓辦而言,尤其如是。 全廠上萬人都等待著整頓辦的經濟考核責任制將怎麼脫稿。不時有風聲傳出,有條可疑制度不得民心,全廠上下大嘩,那些平時面無表情盯著儀錶八個小時的倒班工人頓時每天都有了話題,以往只聞機器響的控制室每天人聲鼎沸,大夥兒一起討論所有來自整頓辦的吹風。 水書記「順應民意」,組織職代會全面介入整頓辦的工作,也就是說,整頓辦所有成文規章,必須經過職代會的討論,否則,人民群眾不答應。費廠長本來意圖以整頓辦的工作為起點,借整頓工作之名,廢棄或替代原本屬於水書記的根深蒂固的管理架構,大幅度調整全廠管理結構,以逐步建立起屬於他自己的從上到下的幹部班子,開創屬於他費廠長的新世紀,不料水書記會以職代會的名義插手。而因此,他所有的個人意識都無法在整頓辦的檔中體現,否則,只有遭到被職代會否決的命運。 職代會身後,完全是水書記高大巍峨的身影,一如廠長負責制之前。水書記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依然牢牢掌控著全廠的主動權。 費廠長的手腳完全無法施展。整頓辦的人也鬱悶,費盡心思寫出來的東西被職代會一討論,總是支離破碎。熱情是最容易被消磨的,大夥兒早沒了開始時敢教日月換新天的豪情。 宋運輝也是時刻關心著整頓辦的工作,那兒,現在屬於虞山卿的位置,原本應是他的。他現在倒是慶倖,如果他沒下基層,在整頓辦每天將如處於風暴中心的小舟,誰知道什麼時候傾覆。不像現在,他可以主導自己的學習方向、工作方向,與大家又和睦團結。這南牆,算是撞對了。 只是,宋運輝對水書記這人挺反感的,一個人怎麼可以以一己之私,發動內耗極大的職工運動,阻撓這麼大工廠的前進步伐。他新進,他還不知未來做什麼,所以他只能旁觀,正因為他旁觀,他才能客觀地看出職代會背後水書記的影子。反而是那些職代會代表的職工,都被人有的放矢釋放的風聲的魔棒攪得群情激蕩,即未來權力劃分方案。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極大支持了職代會的權力行使。他有時候很想告訴人們,你們被利用了,可他終究沒說出口,他太深知言多必失。 可正在宋運輝反感水書記的時候,車間忽然將他抽調到技術組,給他一間小辦公室,指派兩名技術員給他,讓他帶領這兩個剛考取技術員的年輕人一起整理完善車間技術資料。後來聽說,原來是水書記指示,這令宋運輝心中感想複雜,他只有更緊閉雙唇。 兩個技術員雖然年輕,卻已是老資格,並不服管,主要的還是質疑宋運輝並沒經過大設備故障考驗的技術水準,而且都還很不服氣一紙大學文憑的效用,認為宋運輝能領導這樣一個三人小組,無非因為他是比較幸運的最受重視的「文革」後第一屆大學生。再說了,做多做少一個樣,宋運輝這種連身份都沒明確的人當然不可能對他們的工資獎金造成影響,做少還留點力氣可以回家打個沙發,都是等著結婚的人。 宋運輝第一天安排工作就遇到消極怠工。他已經客氣,每人只安排他半天工作量,可兩人一天下來都沒做完。宋運輝在下班前五分鐘問他們為什麼沒完成,兩人還挺不耐煩,都說大學生做事何必太認真,這兒做事做死了也沒人看見,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宋運輝很認真地跟他們說,做事雖然辛苦,可學得的知識是自己的,做事的過程雖然累,可最終完成一件事的喜悅也是自己的,即使眼前看不到錢的回報,可自己獲得的喜悅和提升,不是金錢可以衡量。但宋運輝真心實意的話被兩個技術員取笑了。 宋運輝很無奈,名不正則言不順,出現這種局面在意料之中。他早已知道他不是雷東寶,不能像雷東寶一樣佈置任務的時候當仁不讓,遇到誰敢反對,拳頭過去。他只能說理,但對於不講理的人,該怎麼說理?宋運輝找到上中班的師父,師父想出面跟兩個技術員說說,兩個都是以前在他手下待過幾天的人,會賣他面子。宋運輝想想,不妥,即使小學時候他受欺負都不去告老師,現在怎麼就越活越回去了呢? 他回到寢室另想辦法。今天與兩個技術員的交手讓他想到一點:口說無憑。他今晚上索性其他什麼都不幹,用寢室裡的圖板畫了一張工作任務分解圖,每個人每天的工作,細化到畫一個螺絲,都放在一張二號圖紙上,三個人的工作量一目了然,三個人的工作進度也是一目了然,每天下來只要打鉤勾掉已經完成的工作就行。後面的備註則是說明為什麼完不成工作。為防萬一,他畫了一式兩份。等尋建祥中班回來他才做完。尋建祥問清楚是怎麼回事,乾脆地說,客氣什麼,他們完不成就罵,他們敢反抗就找他尋建祥,他拳頭正癢著。宋運輝笑著答應,尋建祥的友誼雖然另類,可友誼都給人勇氣。 第二天上班,宋運輝完全改變態度,掛出圖表,然後明確告訴兩個幫手,他醜話說前頭,跟著他宋運輝做事,絕無你好我好,敷衍塞責,不願意,可以要求調離,不調離,就得依照圖表幹。他看出兩個技術員嘴巴不說,心中不以為然,他不得不壓縮自己的動手時間,時刻關注兩個人的工作,不行,他開口罵。他話不多,罵人也不是潑婦駡街般一罵就是半天,他以當年當狗崽子時候沒法多說話而練出來的精准罵人技術,一句一個黑虎掏心,噎得人難受。想不挨駡,就好好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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