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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月光溢滿山村,又無聲地淌滿一個一個的地坑窯院。這是豫西山鄉的一個普通的夜晚,這個普通的夜晚對於剛剛逃離生死路的一家老小來說,確是一個難得的休憩,多少年後,當雲鶴鳴坐在寬大的靠背椅上安享晚年的時候,還不止一次地提到這次逃反的經歷。到了後半夜,郭一山翻了個身,忽然大聲喊起來:"給我點兒水,我渴,我渴!"雲鶴鳴醒來,一摸先生的頭,禁不住"哎喲"一聲,連忙坐起來,喊:"先生,先生醒醒!""我渴,我渴得很!"一山含糊地應著。"大鳳,大鳳快起來!"雲鶴鳴喊。大鳳爬起來,揉著眼。鶴鳴說:"快去燒水,先生病了,燒得厲害!""中。"大鳳穿上鞋,就往外走。雲鶴鳴解開另一個小包袱,從裡邊拿出幾味中藥。

  大鳳進廚房生火燒水,女主人也起來了,和大鳳爭著燒鍋。雲鶴鳴過來,說:"水開了,先灌一壺。然後把這幾味藥熬熬。""中。你去照顧先生吧!"大鳳說。一山醒了,喊:"鶴鳴,鶴鳴!""在這兒呢!"雲鶴鳴連忙跑過去。一山沙啞著嗓子:"我感冒了,你們也都要喝藥!水呢?""來了!"大鳳端了過來。"正在熬'時疫湯'。"雲鶴鳴對先生說。大鳳用兩個碗輪流倒騰著開水。雲鶴鳴把水端到丈夫面前。郭一山喝下去。"再來!"雲鶴鳴說。大鳳把另一碗端過來。

  雲鶴鳴摸摸兩個孩子的頭,又放在自己額頭碰了碰。她看花娘睡得沉,折騰了這半夜她竟然沒醒,走過去輕輕一摸:"哎喲,花娘也病了!藥熬好了嗎?快去端藥!""嗯,"大鳳應著連忙去拿。一山和花娘喝了藥,天快亮時,兩人都出了汗。雲鶴鳴知道藥效發了,心下一松,靠在牆上迷糊了一會兒。天剛亮鶴鳴就起來了,拿起鐵鍁正要出門。大鳳也醒了,她告訴她她要去坡上再采兩味藥,熬了讓兩家都喝。

  花娘睜開了眼睛,大鳳說:"奶奶,你好些了吧?夜裡你也發燒了!"花娘說:"我身上現在還有些酸,倒是不怎麼難受了。鶴鳴呢?"大鳳說去采藥了。花娘說:"啥時候能回去呀?老先生的衣裳我可是一件也沒有帶出來!"大鳳笑了,說:"放心吧奶奶,沒有誰會偷您老的衣裳!"大鳳看先生還睡著,學著鶴鳴的樣子,走過去摸了摸一山的額頭。"還燒嗎?"花娘關切地問。大鳳忙把手再放上自己的額頭,說:"比我的熱。"

  寶和馨都沒有事,兄妹倆來到院子裡,一個門一個門地進,好奇地看著一孔孔窯洞。院角的淺窯裡圈著兩隻羊,門是一個矮矮的木柵欄,羊媽媽和兩隻半大小羊一齊從柵欄裡伸出頭,看上去好玩極了。寶拿了乾草喂羊。馨看見了,也跟著喂。開始她還害怕,後來發現它們喜歡她,馨高興了,說:"哥,咱這是跑反嗎?"寶說:"當然是了。全家都出來跑,還不是跑反嗎?"馨抬起頭:"哥,你喜歡跑反嗎?"寶搖搖頭:"我不喜歡。"馨說:"我喜歡!"寶問:"為啥?"馨說:"還能喂羊……"寶笑了,逗妹妹說:"明天我們都走,留下你在這兒喂羊吧?"馨不願意,使勁喊著"不!"一扭臉看見娘回來,馬上對娘告狀。娘說:"只要聽話,不生病,就不讓你留這兒!"馨往上一跳,說:"娘,你看我沒生病!"大鍋藥很快熬好,大人們都喝了,只有幾個孩子你推我擋的不想喝。雲鶴鳴舀了一碗,自己喝幾口,把碗遞給寶。寶接過來,先聞了聞,禁不住皺起眉頭。"聞啥,大口喝三口!"雲鶴鳴用命令的口氣。寶深吸一口氣,使勁喝了三口。"哥,這藥好喝嗎?"馨問。寶擠眉弄眼:"當然好喝了!"馨說:"好喝你咋不笑啊?""嘿嘿嘿嘿,"寶咧開嘴努力笑著,"快給我拿水!""該馨了!"娘故意用高興的語氣,"這是大鍋藥,人人都要喝的,娘在裡邊放了一大把糖。""娘,我沒有病為啥也叫我喝?"馨不想喝。娘說:"這是預防的藥,一喝就不生病了。"馨說:"爹沒有預防嗎?"娘說:"快喝吧,一會兒涼了!"馨極力拖延著時間:"爹為啥不預防?娘,爹為啥不……""我知道,馨想讓鼓掌呢!"寶說著,帶頭鼓起掌來,一屋子都鼓掌。馨端起碗,喝了兩口,咧著嘴,皺著眉頭。"再喝一口,再喝一口就夠三口了!"大家齊喊。馨又趴上猛喝了一口。"好--"大家齊喊。"辣--"馨喊著,想哭。"快喝開水,快喝開水!"大鳳連忙遞上碗。

  四

  逃難的人群陸續回到了平樂鎮。王油饃家炸塌了院落,郭四更家炸死了媳婦,孫五輩家更慘,機關槍打下來,射倒了他爹,射傷了他娘,爹手裡的牛受了驚,一頭拱在五輩腰上,倒在地上的孫五輩就再也沒能站起來。正值雪後初冬,整個平樂一片肅殺。老彩家四口人安全回來,抬手敲響了郭家的大門。磚頭以為是先生回來了,跑著過來一開門,禁不住一聲驚叫:"老彩?""哎哎,磚頭!"老彩應著。"先生呢?"磚頭大聲問。老彩說:"俺先走的,沒跟他們一塊。鬼子進村沒有?""咋沒進?點了好幾家的房子呢!"磚頭繪聲繪色地說,"一隊鬼子從咱這門口過,騎的大馬院牆頭那麼高……"

  到了夜晚,先生一家還沒有消息,老彩就坐不住了:"鎮裡的人好像都回來了!郭先生他們咋還沒有消息呀?""應該不會有啥事吧!"磚頭皺起眉頭,"郭先生朋友多,是不是被老朋友請去喝酒了啥的,喝多了!"磚頭和老彩現在都在門樓下,磚頭坐的是郭先生常坐的椅子,老彩坐的是病人常躺的木床。"喝多?"老彩搖搖頭,"恐怕不會!"磚頭說:"沒事!你沒聽算命的吳瞎子說嗎?郭先生是天罡星下凡,福大命大造化大!睡去吧,家裡有我呢!"磚頭說過,把腳蹺上木床,往後一仰,閉上了眼睛。老彩看磚頭困了,站起來猶豫了一會兒,說:"我出去看看!"

  第二天早晨,先生一家還沒有回來。中午的炊煙搭成了棚罩,村頭的老彩仍沒有等到。他真的急了,踅頭又回到郭家。心想著,萬一從鎮東頭回來呢!仍然沒有。

  磚頭也有些急,不過,他總感覺不會有事。郭家三進院落幾十間房子,除了一山兩口子的住室他沒有進、藥房裡他沒有細查外,其他屋子他都看過了。他想趁著這個時間再看看藥房裡究竟有些啥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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