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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女兒花?著一籃子青草回來,看見爹娘均倒在地,未放下草籃子就去拉娘。娘起來,拍打著身上的土。花放下籃子,猶豫了一下,又去拉爹。"滾!"劉仙堂一聲吼。花嚇得哇地哭起來。"你咋是個妮子哩,你咋不帶個'尾(音yi)巴'來哩!一群張嘴貨,全他娘是吃才!"劉仙堂罵起來。"走!你爹是個瘋狗!"劉妻罵著,拉起女兒的手,扭臉看著劉仙堂說,"一點兒好事不幹,讓俺娘倆跟著你擔驚受怕,那個帶'尾巴'哩不是叫你嚇掉的?還會說哩!有臉沒臉?""你給我閉嘴!"劉仙堂喊著,撿起來拐杖扔過去。拐杖打在門框上,跳了很遠。老婆瞪他一眼,拉起女兒走了。

  劉仙堂無人恨,遂恨起自己來,他指著上方大罵:"老天爺,我劉仙堂今年都快三十了,才摸著個兒邊您又讓他小產了,您也不想讓我好過,非得叫劉某人斷子絕孫嗎?老天爺,你個龜孫,你是咋當哩……"

  三

  郭氏正骨的祖規是傳嫡不傳庶,傳男不傳女,從第一代的郭祥泰開始,到二代的郭樹信,三代的郭貫田,四代的郭文聘,一脈相承到一山。長門人不旺,郭文聘三十五歲有一山,郭一山三十四歲有濟遠。二門也不行,郭二先生四十四歲才有一川,一川今年十九歲,還不知道能不能成事呢!人旺的是三門,郭一方今年二十九,卻一溜兒生了三個兒子:濟財,濟富,濟有。兒多,做爹的就不能心閑。一方想讓濟財跟著大哥學正骨,老婆郭崔氏卻想讓跟著他舅學牙醫,正骨是家藪,雖然得費些口舌求一山,但祖上的醫脈分一點兒也不是不可能,三年前一方所以提秘方跟這個想法大有關係。本來兩口子的分歧是一方占上風,郭家被劉仙堂的炸彈一崩一燒,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一方家的架勢倒翻過來了。聽著一山家上樑的鞭炮和喊彩聲,郭崔氏率先提出來了這個老問題:"財今年都快十歲了,我想讓他跟他舅學牙醫。""學啥?"郭一方掏著煙袋杆裡的煙油兒,故作沒聽明白。妻翻他一眼,不回答。

  "牙醫?天天對著個臭嘴有啥意思?要學,就學祖上的捏骨。"一方語氣堅決,"哭爹喊娘的來了,先生一伸手,好了!要多少錢都給。叫我看,啥都不勝學捏骨!""那您的祖上咋沒選中你呢?"妻子翻他一眼,刻薄地說,"選中你現在也不用操這個心了!"郭一方磕磕煙袋鍋,裝上煙絲兒:"選中我准比郭一山強,你信不信?瞧他那熊樣,叫人家欺負得屁都放不出來!還說是高抬貴手。誰稀罕他的貴手!""算了吧,屁都放不出來!人家正蓋大瓦房呢,你呢,不還是住在祖上給你撇下的草房裡!"

  "我住草房我不害怕。他住瓦房他不安心。就說這一回吧,眼看著就該他劉仙堂死,哎,他硬是給他放跑了!關雲長華容道義釋曹操,那是曹操對他有恩。你郭一山放走劉仙堂,這算是哪一門子的情義呢?哼,郭一山啊,早晚他得吃劉仙堂的大虧!這老虎要是叫兔子恨上了……"郭一方吸一口煙,"算了,咱不說這了。說財學啥吧?"妻說:"牙醫。跟他舅又不是外人,兩年前我就給他舅打過招呼。""噝--"郭一方使勁吸了一口氣。妻看他有話要辯,馬上又用話堵住他:"郭一山那兒你能說通?要不你試試,就說孩子想學捏骨哩,看他同意教咱不同意。你試試去吧!"郭妻嘴上說的是試試,口氣卻是不讓試。"先學學牙醫也中。"一方讓步了,"等孩子再大幾歲,我親自找他郭一山,要求學捏骨。你算算帳就知道了,咱財比他的寶大了九歲,再等九年,財十九了,寶也才十歲。那時候,我親自去找郭一山,提出讓財跟著他學,他不會有啥說了吧?祖上的秘方,不能只成他一家的呀!你沒聽說,早先時候,咱的祖爺也是跟著他叔學的。那時候他叔家沒有男孩兒,咋說也不能叫捏骨的手藝失傳呀,就教了他侄子。一教,哎,又生男孩兒了。這就是所以傳了兩支……""對。"一方妻來了勁頭,"這就是個理由。有祖上的規矩,他敢不教,咱就去嚷嚷他!說他不遵祖規!"一方說:"他想教你了他就信祖規,他不想教你了那都是理由,比如說,那時候老祖爺家沒男孩兒,現在郭一山不是有寶嗎……"

  十歲的郭濟財拿著彈弓和七歲的弟弟郭濟富打鬧著從外邊進來:"爹,外邊放炮哩,可熱鬧,你們咋不去看?"爹不接財的話,喊一聲"財",兩個孩子都站下了。"明天不要上學了。""為啥?"財瞪大兩眼。爹說:"你學了幾年了,字認得也不少了。叫你兄弟自己上就行了。你上你舅家,跟著你舅學牙醫!"財噘起嘴:"我不去,天天對著個臭嘴……""哎,你這是聽誰說的?"娘瞪眼看著他。財下意識地看爹一眼。"臭嘴!沒有臭嘴你早餓死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當個先生受人敬,你狗屁不通逞啥能,明天就去啊,不上學了!"娘嘮叨起來。弟弟富對著哥做個鬼臉兒。"那是你舅哩,又不是二家旁人,享福還不知道!要是跟著人家,鋪床掃地掂尿罐,看不天天揍扁你!"娘說。"我想學捏骨!"財有點兒強。"先學拔牙。以後再學捏骨。"一方看著兒子,"大人說話哪容你吵吵?就這樣定,啊!"

  "爹……"財還想說。"想挨打哩不是?聽話!"爹堅決地阻住他。兒委屈地看爹娘一眼,眼裡汪出淚來。"你不是學過《 三字經》嗎?那上邊咋說,'子不教,父之過。''教之道,貴以專'。爹不但要教你,還要'貴以專',咱就'貴'拔牙這一'專'啊!"一方用煙袋比劃著。

  兩口子做事倒雷厲風行,第二天上午,他們給財準備個小包袱,一家四口把十歲的孩子送出了家門。郭崔氏一手抱著不滿周歲的三兒子有,一手拉著大兒子財:"去吧,要聽話,別貪玩兒,學有眼色點兒。你舅不會難為你!你妗子要是吵你,你就這個耳朵進,那個耳朵出,聽見權當沒聽見……""回去吧!都說過幾遍了。"郭一方有些不耐煩。"說幾遍了也未必就記住!小孩子家,他沒耳性!"妻又接著嘮叨,"記住沒有?你妗子要吵你……""我就這個耳朵進,這個耳朵出……"財也有些不耐煩,他比劃著兩隻耳朵,截住話頭。"你知道我要說這?"娘生氣了。三人都不說話了,等著她繼續往下說。"你妗子要是吵你。你就……走吧!"娘說著,哭了。郭一方看妻一眼,說:"走吧走吧。"說著,又拍了一下兒子,"想家了不會回來,那是你舅你妗子,又不是二家旁人。"郭崔氏站住了。

  郭一方帶著兒子往街上走去。七歲的弟弟富忽然追出來:"哥,哥!"財停住腳。"把你的彈弓給我吧,你以後就是徒弟了,又不玩了!"富看著哥。財猶豫了一下,從兜裡掏出樹杈做成的彈弓遞給弟弟。富興奮地拉了幾下,還對著樹上的鳥做出射擊的樣子。財忽然哭了。富莫名其妙地看著哥,忽然說:"哥你別哭,等我打了麻雀給你送肉吃中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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