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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來了二十多天,黃窪的父子三人都見了大輕,老先生想走,給郭先生商量:"郭先生,我們三個都不燒了。在這兒天天給您添麻煩,您看,俺要是回去中不中?藥在家裡吃?"黃老爹一臉感激地看著先生。郭一山想了想,說:"回去也行。回去會方便些。該換藥了再過來。""謝謝郭先生啊!"爺兒幾個紛紛抱拳。

  郭一山來到時老頭兒跟前時,時老頭兒剛吃完飯。一山彎下腰看了看他的小腿:小腿明顯消腫,夾板松了很多。"磚頭,你把藥碗拿過來!我再給老人家抹點兒藥,緊緊夾板,你看,腫消了很多!""中。"磚頭應著。"藥還吃著沒有?"一山又問。磚頭看爺不說話,連忙接上:"一直在吃。""磚頭,幫你爺伸蜷伸蜷腿,做些鍛煉,筋骨和肌肉都需要活動。"郭一山邊說,邊拿住時老頭兒的腿伸伸蜷蜷示範了幾次。時老頭兒一聲不響,就像不是說的他的事一樣。"就這樣,看到了嗎?"郭一山平靜地看著磚頭,"幫他幾天,以後他就可以自己活動了!""嗯嗯,"時磚頭應著,拿了碗往外走。一山就看見了那個爛碗。一山說給鶴鳴,雲鶴鳴立馬把磚頭吵了一頓:"他是你爺哩,人家都可以不尊重他,你咋著也能不尊重他呢?""是俺姑叫他用的!"磚頭低聲辯解。"好吧,下一頓開始用好碗,哪個碗好用哪個碗!磚頭,你記住,不管恁爺鬧多少場,他都是恁爺。不管恁爺惹多少麻煩,他都是郭家的親戚。我認!""俺姑要是不願意呢?"磚頭面現難色。鶴鳴說:"這你就別管了!"

  時老頭兒說我不用好碗,我就是個用爛碗的命,你給我好碗我還得摔!給我幾個我摔幾個!磚頭嚇壞了,雲鶴鳴說哪個碗好用哪個碗,磚頭沒敢拿最好的碗,那一套八隻牡丹花的細瓷碗他沒敢拿,他用的是那個不成套的帶荷花的細瓷碗。時老頭兒接過來就要摔,磚頭氣得掉淚,說:"爺,你消停點兒吧,讓孫子過兩天安生日子吧!"伸手抓住了。這以後,就不是老頭兒自己吃飯了,而變成磚頭餵飯了--他得拿住碗!

  二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劉仙堂徹底地想通了,他要借一借諸葛孔明的東風,重演一場火燒赤壁的好戲。劉仙堂特地翻出來《 三國演義 》,專看了第四十九章:《七星壇諸葛祭風三江口周瑜縱火 》。他還讓王桃兒去火神廟裡燒了香。王桃兒問他有啥心願,他說,你也別問啥心願,燒了香回來就行了,我的心願神知道!

  春天的平樂特別好刮東南風,劉仙堂的香火還沒有滅,風就起來了。不過這次的風不是東南風,而是東北風。東南風是暖風,越刮衣裳越薄,腿腳越快。東北風是寒風,越刮天氣越冷,人們越不出門。不出門好,不出門正利於劉仙堂行動。劉仙堂的"雷"、"震"做好了十幾天都沒有想好該如何行動,現在想好了,東風又配合,劉仙堂忽然想起了兩名戲詞:東風不與周郎便,孔雀春深鎖二喬。東風給了周郎便,東風是周郎的朋友,東風說來就來!

  劉仙堂作了充分的準備,他檢查了兩個瓦罐,檢查了兩條粗粗的火撚,怕火撚不實,他還小心地拔了拔。他找了兩根粗大的火麻秸,拿尺子量了,都是一尺五寸長。他作過試驗,一尺五寸長可以燃半個時辰。他想,如果太短,一會兒就著了。萬一有人見他,很難說清干係。太長了也不好,萬一被人發現,這東風也就白來了。就一尺五!之所以選做一般粗細,一般長短,他是想讓它們一起爆炸,一起燃起來,即使有人救,也是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總有一邊會成功。劉仙堂拿起柳葉刀,把兩根火麻秸都劈開一端。

  黃昏時分,風起大了。這是那種帶哨子的風,"日兒--日兒--"滿世界都是它的嘯叫聲,掀房揭瓦,拔樹摧屋,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過妖怪的。家家封門閉戶,早早地就睡倒在床上。劉仙堂也睡了。劉仙堂脫了褲子卻不脫上衣,靠在床頭想心事。王桃兒睡在另一頭,她看丈夫不吭聲靠著,說一聲"睡吧",自己就躺下了。王桃兒剛嫁過來時睡覺好側身,雙腿一蜷,安靜得了無聲息。自從生了孩子,睡覺就變成仰躺了。準確說,這個習慣的改變還是劉仙堂的功勞。劉仙堂煩王桃兒側身睡,側身睡有兩姿勢,或者對著你,或者背著你。王桃兒害怕劉仙堂,睡覺老是背對著他。或者睡時是對著他,一醒就成了背著他。劉仙堂不喜歡女人的光脊樑。劉仙堂就讓她仰躺著睡。王桃兒不敢不仰。可常常是睡時仰躺,醒來時就成了側躺。好在劉仙堂只管睡時不管醒時,王桃兒就學會了仰躺。王桃兒仰躺著,一會兒就睡著了。劉仙堂不睡,大睜著兩眼想細節,萬一碰上人咋說,萬一被丘八抓住咋說,萬一……他努力多想些困難,每想出一個,緊跟著他就想"咋說",每想好一個"咋說",他就往地上吐一口唾沫。俗信唾沫解厄。劉仙堂信這個。

  王桃兒側過身來了。劉仙堂今天不煩王桃兒側身,側身睡就說明她睡著了,睡沉了。側身睡是閨女時王桃兒的習慣,媳婦時的王桃兒學會仰躺了。但媳婦時的仰躺常常被閨女時的側身戰勝。今晚不管側身。劉仙堂蹬上棉褲,悄悄地挪下床來。按照想好的步驟,劉仙堂穿了他的黑細布長衫,戴上一頂狗鑽籠帽子。狗鑽籠帽子是俗叫,雅稱叫摩(音ma)護,特點是護頭護頸,戴上後只露眼睛。一開屋門,嘯叫的冷風鞭子一般抽了他一下,劉仙堂縮一下脖子,三步來到永春堂內,迅速點燃了火麻秸。火麻秸經不住風的逗弄,一紅一暗地浪閃著。劉仙堂有準備,拿起自造的馬糞紙套,一套一個,火點兒"沒有"了。兩個炸藥罐子早被一根麻繩拴好了,他掂起來往左肩上一掛,前邊是"雷",後邊是"震"。"震"碰不了"雷","雷"碰不了"震",既無聲,又安全。

  劉仙堂開了大門,嘯叫的風挾裹著沙子迎面撲來,他又縮了縮脖子,低下頭上了大街。

  二

  大風刮起的時候,郭一山和雲鶴鳴都在東屋呢!兩個孩子來了二十八天,雅倩的下肢好得快,已經進入了第二個階段,該用活血藥了。雅茜傷重,一山說她還得再等一個星期才到"活"。兩人看起了大風,怕一會兒下雨,一邊去閂頭門,一邊讓磚頭收柴禾。巧巧不想走,巧巧一上學,跟兩個姐姐的共同語言就多了。巧巧想讓姐姐教她畫畫,她給兩個姐姐的回報是講故事。雅倩給她畫了一隻小鴨子,是那種簡筆劃的風格,寥寥幾筆,可愛生動。雅茜教她畫的是一棵大樹,很寫意,也是簡單的幾筆抹成的。看著兩個姐姐作畫,巧巧一下子就學會了,只是她畫得不夠生動,需要練習。"該巧巧講故事了!"雅倩愛說話,她倆的意思總是由她提出來。巧巧笑了。巧巧說:"……姐姐姐姐,現在外邊正過妖怪。妖怪走動,騰雲駕霧,平地起怪風。很久很久以前,鎮裡人正睡著覺,妖怪過來了,他們踩踩這家的房脊,踢踢那家的屋門,還扳斷了鎮上最高的那棵大楊樹的樹梢。最後放了一把火,燒了幾十畝小麥。妖怪可壞了……"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故事被打斷了。

  程太太抓起電話:"……還可以。沒什麼事?……啊,啊,正聽巧巧講故事呢!"程太太對著巧巧眯眯眼。"嘿嘿。"巧巧得意地笑笑。"給我,媽媽給我!"雅倩喊著。媽把電話遞給雅倩。"爸爸……你晚上來?說話要算數?……好,好好,我們等著,我們一定不瞌睡!"雅倩撒著嬌。"來來給我!"雅茜喊。雅倩把電話遞給姐,雅茜對著話筒說:"爸爸記住,您不來我們不睡,看誰家的孩子受罪!"

  爸爸只說晚上來,並沒有說晚上的什麼時間來,母女三個直等到很晚,很晚到都撐不住眼皮兒了,還沒有等到爸爸的來到。雅倩又打個呵欠,揉了揉流淚的眼睛:"媽,我爸他怎麼還不來啊?"程太太也瞌睡,張大嘴巴打了個長長的呵欠--雅倩說能長到和洛陽到平樂的距離媲美--摹仿似的也揉揉眼睛,才緩過勁來,說:"你爸在開會。最近又要打仗了,他忙得很!"雅茜聰明,她已經睡了一覺,現在睜開了眼睛。她說,她知道爸爸的晚上有多長,雅倩問她有多長,雅茜說,至少超過媽媽的呵欠啊!母女三個就笑了,這一笑,瞌睡就嚇走了。可是等到下一次瞌睡再次襲來的時候,程司令還沒有來到。"媽,你給爸爸打個電話問問,看他還來不來,要是不來,我們就真睡了!"媽說:"不用打。他說來就來,我估計呀,他現在正在路上走著呢!"雅倩撇了撇嘴:"你剛才就說可能在路上走,從洛陽到平樂也就二十裡,能走這麼長時間?""你們先睡吧,來了我喊你們!"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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