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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警衛班立即在郭家大門的斜對面搭起帳篷。郭宅東邊是一個麥場,大師傅把伙房選在了此處。天色未明,精瘦的大師傅就起來,先生起柴灶,趕緊和麵。一身戎裝的警衛班長劉衛國帶著他的戰士們操練回來,站直一排大聲地報數:一、二、三、四……

  扛著農具上工的老百姓不禁站住,好奇地看著士兵們的舉動。調皮的孩子們也跟著大喊一二三四。劉仙堂從旁邊走過,也住了腳陰陰地看。郭一川來了,他嘿嘿地笑著,伸手去摸劉衛國腰裡的手榴彈。"幹什麼!"劉衛國一聲大喊。郭一川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劉衛國看出他的傻相,嚇唬他:"轟!手榴彈知道嗎?弄響了炸死人!"一川一扭臉看見雲鶴鳴,一跳一跳地跑過來:"大嫂,大嫂,轟--"士兵們禁不住笑起來。"快過來吧!"雲鶴鳴喊他。"大嫂,我按腿!"一川又樂了,"轟--轟--"

  小個子電話兵扯著電線走過來,後邊的兩人各扛了一根長長的木杆。小個子指著門樓外邊大聲說:"埋這兒!這兒埋一根!""我這一根兒呢?"扛杆子的小夥問。電話兵說:"你那根埋院裡。""好哩!""快來看呀!打電話呢!"孩子們轟地跑過來。

  郭家的電話引起了村民們的好奇,一根細線怎麼就能說話呢!以前只是聽說,現在這電話就架到了家門口,究竟咋說話呢,一定得聽聽。最好也能讓咱上去說兩句,再見了親戚朋友也多個話題不是?全村人都被驚動,一撥兒一撥兒地過來看埋電線杆子。郭二先生也出來了,一出來正看見對門的賴孩兒,他剛幫著抬了一段路的電線杆,二先生就問了這麼一句:"賴孩兒,聽說這電話比馬還快?"賴孩兒立即露出行家的表情:"馬!火車也趕不上它!""噢!"老人服氣了,"照你這樣說,以後進城就不用腿跑了,坐電話了!哎,恁快,不暈嗎?""暈啥!電話啥時候也不暈,越快越不暈!"賴孩兒比劃著。二先生畢竟年高,他又發現了問題:"哎,哎哎賴孩兒,就這麼一根細繩繩兒,坐哪兒呢?"賴孩兒也懵了,就是,坐哪兒呢?不禁皺起眉頭,說:"二爺,您老別慌,我進去問問。"

  一根電線進了東屋。電話兵接上電話機,按住聽筒猛搖一陣,拿起來便大聲呼喊:"喂,喂喂,我是08,我是08!""通了嗎?"程太太小聲問。"……嗯嗯,好的。"士兵把電話機送到程太太手裡。"啊,老程……我就是啊,孩子吵了一夜,剛睡著……好,好的!"程太太把電話放上去,對著小個子電話兵說了聲,"謝謝你們了!"

  二

  劉仙堂很鬱悶。從爹死到今天,他兢兢業業地做了三年,三年中竟沒有什麼大的起色。若一定要找點兒變化,那就是他把花在土匪身上的錢賬還了。一百塊大洋啊!才說心裡消停了幾天,這不,郭家的進攻又開始了!劉仙堂一鬱悶,身體便率先起了變化。開始他還沒有太注意,只感到右腿有點兒小不得勁,夜裡睡覺時無意間一摸才發現,大腿根兒上起了個疙瘩。他輕輕地摸了摸,像小母雞嬎的頭蛋兒般大小;又撚了撚,有些疼。這疼不像刀子割了那般尖銳,倒像是下雨前的燥,疼得厚疼得遠疼得讓人煩。劉仙堂知道,這是生悶氣的結果。中醫講氣,但中醫講的氣和這個生悶氣的氣不一樣。前邊的氣是根本,後邊的氣是末梢。後邊的氣很少影響前邊的氣,但前邊的氣絕對影響後邊的氣。劉仙堂是醫生,知道怎樣對付後邊這個氣和這個氣造成的直接結果。他看老婆?著籃子要下地,就大聲地喊住她:"今天你別出去了,給我燒一鍋熱水,我要洗澡。""洗澡?"老婆怪怪地看著他。鄉下人很少洗澡,何況早春二月,又是大白天。劉仙堂臉不看老婆,往椅子上一靠看著屋頂:"洗澡!"老婆就又?著籃子拐回來了,嘴裡小聲咕噥著:"大冷天的,洗啥澡啊,還燒一鍋熱水!""回來!"劉仙堂惱了。老婆就回來了,站在他面前。劉仙堂翻她一眼:"老子這兩天大腿窩裡長了個疙瘩,不洗洗能消下去嗎?叫你燒點兒熱水你嘟嚕個啥!""長了個疙瘩?"聽說是長了疙瘩,老婆反而笑了,說,"你不說我哪兒知道長了個疙瘩?厲害嗎?"劉仙堂黑著臉說:"厲害!稱意了吧?""咋能這樣說話哩!好像我光想讓你害病似的。我現在就給你燒去!"王桃兒說著,轉身就走。

  王桃兒不知道丈夫因為啥長這個疙瘩,但王桃兒會猜,自信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自從郭家住進了司令的兩個千金,劉仙堂就不再說話了。十多天不讓話出口!話就是叫說的,該說不說或者想說你不叫它說,那話能會願意你!話裡有氣,氣裡有話,話和氣都不是好惹的!憋也能憋出個疙瘩來,鬧也能鬧出個疙瘩來。現在丈夫總算說話了,雖然說的話不好聽。王桃兒收了柴禾,很快就燒熱了一鍋水。她把水舀進五升瓦盆,端著,倒到里間的大木盆裡,木盆大瓦盆小,她連端了三趟。想了想,又拿來一條帶穗手巾。

  劉仙堂脫下棉褲,才發現這疙瘩已經成精,外凸著頂出了皮面。拿燈一照,皮膚也有些紅。看來是要認真對付了!他坐在小板凳上,把兩腿伸進木盆,齜牙咧嘴地噝哈了幾聲。老婆怕他罵,蹲下來說:"我幫你洗吧!"劉仙堂搖搖頭,說:"你去拿些大鹽,再放進去一些醋。"老婆出去了,頃刻把東西都拿來了。

  劉仙堂試了試水熱,就坐在盆邊一下一下地撩水來洗。老婆幫不上忙,想著既然是話憋囊出來的病,那就應該讓他多說說話,就問:"因為啥長了個疙瘩?"劉仙堂說:"你問我我問誰去?"老婆說:"不問你問誰,疙瘩長在你身上!"劉仙堂說:"你應該問問郭家去!""郭家知道你為啥長呀?"劉仙堂瞪她一眼:"他當然知道了!"老婆笑了,既笑她猜對了丈夫的心事,又笑丈夫的話無理,就說:"郭家有讓你長疙瘩的本事呀?""笑話我的不是?笑話我的不是!"劉仙堂惱了。老婆說:"我只是感到可笑,哪是笑的你呀?"劉仙堂大聲說:"那你是笑誰哩?笑狗嗎?"王桃兒看他一眼,不吭聲了。

  "郭家贖回了白玉藥王不說,還生兒子,唱戲!你說我氣不氣!大街上我為啥打你?我給他指向東你偏指向西,郭家住在哪兒我不知道?你還給我強呢,我生氣!別看幾年前郭一山放回來啥也沒講,可他心裡明鏡兒似的,暗地裡給咱較著勁兒呢!他生兒子他唱戲,實際上是沖著咱的!"他看妻一眼。王桃兒也看他一眼,滿眼裡都是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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