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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大工匠楊老三任肖玉芳打著罵著。肖玉芳打著罵著:「是我走眼看錯人了,我活該倒楣,不過,沒什麼,這杯苦酒是我釀的,你別害怕,我一個人喝了,不會讓你分擔一口,我還要讓你放心,這個孩子姓肖不姓楊,就是我死了她也不會去認你!」楊老三還是站著不動。肖玉芳瘋了似的撕扯著楊老三的衣服:「我知道,這個孩子根本沒放在你的心上,你從來不聞不問,她是你的一塊心病是吧,你說話呀!你心裡揣著孩子嗎?你睡不著覺的時候你想過孩子嗎?沒有!我知道沒有,你睡得比誰都香,呼嚕比誰打得都響……」肖玉芳打著,撕扯著楊老三,她一下子愣住了,小月玲的照片從楊老三內衣的口袋裡滑落出來。肖玉芳怔怔地看著地上的照片。

  楊老三慌忙從地上拾起照片。肖玉芳歇斯底里地大喊:「你給我!你不配,你不是她的父親,她沒有這樣的父親!」肖玉芳搶著照片,楊老三把照片一會兒夾在左胳肢窩一會兒把照片夾在右胳肢窩,他突然推開肖玉芳,大吼道:「別搶了!再搶我把它吞下去!」肖玉芳怔怔地看著他,撲到床上,用被子蒙住頭。楊老三慢慢地坐到肖玉芳的床前,他捧著頭,輕聲地:「玉芳,我欠你的,更欠孩子的,這輩子讓我慢慢來還你吧……」他哽咽了,悄悄地站起來,搖搖頭,想走開。肖玉芳一把抓住了楊老三的手。楊老三一愣。肖玉芳掀開被子,露出臉,含著淚低低地叫:「三哥!」楊老三眼裡含著淚,把頭扭到一邊。肖玉芳含著淚,孱弱地說:「三哥,我一直在做一個夢。」楊老三不語。肖玉芳喃喃如訴:「夢見和你在一起。」楊老三不語。肖玉芳無力地擺了擺手:「都過去了,你走吧,走吧……」又用被子蒙住了頭……廠部在開辦公會議。程廠長講著:「同志們,情況大家都看到了,我們不能再這樣幹下去了,今天一天,七個車間三十多人餓昏了,全廠已經有五百多人浮腫得很厲害了。」唐書記說:「唉,剛忙完了軍用特鋼,部裡又下了新任務,要得很急啊。宋副廠長,你分管後勤,我們能不能讓連班倒的工人像幹工程一樣,每人補貼一個饅頭?」宋副廠長道:「我的老書記,不行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每人一個饅頭,太困難了,幹,糧食是部隊調撥的,我沒轍。」唐書記問:「老宋,沒打埋伏?」宋副廠長道:「唐書記,八路軍還能打共產黨的埋伏嗎?我現在是兩手空空。」

  唐書記歎口氣:「唉,鍛軋車間的兩面旗幟,肖長功和楊本堂,現在摽起勁來了,兩台鍛錘像瘋了一樣,就是停不下來,這樣幹下去,人早晚會垮下去的。」程廠長歎了口氣:「看著工人們這樣拼身體,我的心疼啊,可有什麼辦法?這樣吧,咱們分頭下去搞搞慰問,多給工人們一些精神鼓勵吧。」夜空下,肖德龍像傻了一樣,在院子裡轉來轉去。肖玉芳推開東廂房的門,看著肖德龍,良久,喊道:「德龍,你過來。」肖德龍走了進去。肖玉芳說道:「德龍啊,我呀,說是你小姑,長你一輩,歲數仿佛,咱今天就說說平輩兒人的話。」肖德龍木木地問:「說什麼?」肖玉芳問:「你真的喜歡王一刀嗎?你可想好了,千萬別勉強啊。」

  肖德龍:「小姑,不說這些了,沒有用,要說喜歡,我喜歡領弟,行嗎?你不也是一樣,你和三叔的事兒將來怎麼辦呢?」肖玉芳沉默了。肖德龍認命地說:「唉,你就是面鏡子,這事兒我聽爸的,老人的話什麼時候都錯不了。」肖玉芳問:「你心裡就一點沒有領弟了?」肖德龍哭了:「心裡有,又有什麼用?這家我看透了,他是太上皇,誰都得順著他!」回到西廂房,肖德龍輾轉反側,拿出彈弓擺弄著。過了良久,他披衣出門。兩個弟弟睡得正酣。

  大工匠肖德龍憂心忡忡地慢慢走著,走到領弟家的窗下,抬起頭,深情地望著。但是窗戶已經緊閉,還拉上了窗簾。肖德龍悵然若失地站在那裡,很久。第二天黃昏,肖德龍恭恭敬敬地站在父母面前。肖長功說:「嗯,桂花的爹媽也來過,我又仔細琢磨了幾晚上,怎麼看都覺得桂花是個好姑娘,我看這婚事就可以定下來了。心蘭,你說呢?」馮心蘭冷冷地說:「誰說也沒有用,你定吧。」肖長功問:「他們家沒提別的要求?就是要塊表?」肖德龍答:「嗯。不過,不是一般的表,是歐米伽。」肖長功:「歐米伽,這表可不便宜,咱家買不起!」馮心蘭愁眉苦臉地說:「這不難死人嗎?還要塊什麼歐……」肖德龍說:「歐米伽。」馮心蘭說:「德龍,這兩年咱家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一家子四個大老爺們兒,都是大肚漢,掙的錢都忙活了嘴了,再加上老家有你舅要養活,你爸還要養活你師太,一家五口,四個幹活的,工資月月光,家裡哪還有錢啊?說出去人家都不信。這可怎麼辦啊!」肖長功埋怨著:「她媽也是的,要那麼好的表幹什麼?買一個馬蹄錶不行嗎?不一樣走字嗎?」肖德龍囁嚅道:「她媽找人算過,說我手脖子軟,不戴塊好表挺不起胎兒……」肖長功罵道:「她媽還真有玩意兒,還找人算,沒算算她自己什麼時候蹬腿?」馮心蘭道:「他爸,怎麼說話呢!」肖長功說:「閨女我是看好了,她媽可有點掉歪。」肖德龍道:「她媽還說了,你是大勞模,這是為了裝咱家的門面,再說我已經答應人家了,人家又不是給閨女要,是為我要。」肖長功瞪眼:「你行啊,自己敢做主了,連這麼響的屁你也敢放!」肖德龍不願聽了:「不管怎麼著,屁我是放出去了,你們看著辦吧。」甩腚走回西廂房。馮心蘭歎:「唉,這不是逼著姑子要孩子嗎?」肖長功氣著:「她家這是刁難人,還歐米伽,虧他們能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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