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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肖德龍道:「那還有假!就這麼握的。」說著,拉著王一刀的手,擺了一個父親和毛主席握手照相的姿勢。王一刀搖著頭:「不信,我還是不信。我可警告你,不要胡說八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這事都在綱上線上。」肖德龍這下急了:「你怎麼就是不信呢?實在不信你到我家裡看看,我們家有報紙為證。」王一刀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行,那我到你家看看。走吧。」王一刀坐在肖家炕沿上,仔細地翻著一張張報紙:「在哪?在哪?沒有啊!」肖德龍:「咦?前些日子我還看見我爸拿出來看了,哪去了呢!」說著開始翻箱倒櫃。王一刀說:「拉倒吧,我又叫你忽悠了。也怪我,吃一百個豆子不知腥,怎麼就信了你呢?」肖德龍急得冒汗了:「你別急著下結論,等我給你找找。」說著繼續翻箱倒櫃。王一刀跟在後面,緊張地往櫃裡瞅大工匠著。肖德龍找了半天沒找著。

  王一刀火了:「肖德龍,你還說什麼?撒謊,就會撒謊,我是把你看透了!」肖德龍回憶著:「想起來了,我爸前些日給收起來了,說報紙有些發黃了,怕退色,收起來了。」王一刀撇著嘴:「拉倒吧,你就編吧。」肖德龍說:「你真的不信是怎麼的?《人民日報》年月號的第三版上,我記得清清亮亮的,不帶忘的。」王一刀轉身走了。早班點快到了,肖玉芳身著工裝,把工程的卡仔細地別在胸前,向車間走去。

  走著走著,背後傳來咳嗽聲。肖玉芳回過頭一看,是楊老三。肖玉芳問:「師傅,你這是上哪?」楊老三說:「我還能上哪?車間咱進不去了,被你們工程占著,隨便走走。」肖玉芳欲往前走,被楊老三叫住了:「玉芳,三班倒是不是?」肖玉芳點點頭。楊老三說:「這活兒挺急,我聽見這鍛錘的聲音鍛的還不是一般的鋼。」肖玉芳點點頭。楊老三又說:「我聽這錘聲的餘音,這鋼的硬度咱以前沒幹過。」肖玉芳冷淡地說:「我不太清楚,我只是送料的,沒事我走了。」楊老三說:「玉芳,我想求你個事。」肖玉芳站住,望著楊老三。「是這麼回事,我雖說不是工程的,但我也想為它出點力,你幫我拿塊料頭,我分析分析材質,為你們解決點問題。」肖玉芳說:「那不行,每天的料頭都是軍方和包科長親自回收,裝箱以後由軍方看著回爐。」楊老三求著:「玉芳,你就幫我這回吧,我實話告訴你,這一批鋼鍛得可能有問題,我聽都聽出來了,我和幾個沒進工程的工程師天天都在研究它。」肖玉芳愣在那兒了。夜色裡,軋鋼工段上,工人們還在軋鋼線上工作著。廣播室的機器還在轉著,開盤錄音帶已經轉到了頭。廣播員趴在桌上睡著了。廣播員忽然醒了,趕緊又換了盤錄音帶,《社會主義好》的歌聲響了起來。

  《社會主義好》的歌聲在鍛軋車間裡響著。馮心蘭捂著胸口慢慢地蹲下,滿臉的虛汗。她擦了把汗咬著牙又站了起來。第二天,王一刀正在賣肉,一抬頭,發現馮心蘭站在面前的視窗。王一刀幾乎不認識馮心蘭了,她太憔悴了。馮心蘭說:「桂花,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德龍他媽呀。」王一刀熱情地說:「哎呀大嬸,你不說,我還真沒認出來,你怎麼瘦得這麼厲害,沒到醫院檢查檢查?大嬸,有啥事嗎?割肉,想整點肥的?」馮心蘭說:「我家肉票早就沒了,不割肉,你出來,我跟你說幾句話。」王一刀說:「我們商店吧,有規矩,工作時間吧,不能走出櫃檯待客,就在這說吧,沒事。」馮心蘭說:「我想問問你,你和德龍最近處得怎麼樣了?」王一刀沉默著。馮心蘭問:「聽說這一陣子挺好嗎?又怎麼了?德龍惹你生氣了?」王一刀說:「德龍這個人吧,別的先別說,不誠實,啥謊都敢撒。」馮心蘭道:「桂花,說別的我信,說我的兒子撒謊?我知道,你借給他個膽子他也不敢。」王一刀說:「大嬸你不瞭解他,他謊撒的可大了,他說肖伯伯和毛主席照過相,登過報紙。」說完笑了笑,搖搖頭。馮心蘭點點頭:「是照了,我們家不撒謊。」王一刀氣哼哼地問:「那報紙呢?他咋不拿報紙給我看?」馮心蘭說:「桂花,你別不信,你肖伯伯的這張報紙,平常不讓別人看,他有時候拿出來看兩天就藏起來了。」王一刀說:「我不信,這是光榮事啊,幹啥藏著掖著的?」馮心蘭感歎著:「唉,你肖伯伯啊,總是說自己做得還不夠,愧對毛主席。」王一刀問:「真的?」馮心蘭說:「嬸不會撒謊。」王一刀咬著嘴唇:「反正沒見過報紙我是不信。」馮心蘭沉默了一會兒問:「桂花,改天我去你們家串串門行嗎?」王一刀大大方方地答應:「去唄,我帶你去。」馮心蘭來王家串門。王一刀奉茶:「嬸兒,你就喝吧,炒高粱泡的,老香了。」

  大工匠王母熱情地握著馮心蘭的手說:「她嬸兒,你咋就長得這麼少面呢?說你四十多了,誰信?打後影看,也就是三十啷當歲,和俺桂花走一道,准說你們是姐兒倆,她是姐,你是妹兒。你今天怎麼有工夫了?」馮心蘭說:「我們家德龍和桂花不正處著嗎?按說,孩子們的事,由他們自己處,可最近聽說他們為了一張報紙又冷了鐵了。」王母道:「聽桂花說了,德龍這回的牛皮吹大了,這孩子,處物件就處物件唄,撒那麼大的謊幹嗎!」馮心蘭說:「他嬸,德龍沒說謊,老肖是和毛主席握過手,也確實有報紙。」王母問:「有怎麼不拿出來看看?誰有粉不往臉上搽?」馮心蘭說:「他嬸,你是不知道,我們家老肖,就是格路。」王父這時插話道:「光聽說肖長功去北京比過武,可毛主席那麼忙,怎麼隨便能和他照相呢?談不談物件咱先兩說,做人要誠實,別吹牛,要是這樣吹吹打打,姑娘嫁過去我們也不放心呀,老不放心了。」馮心蘭歎口氣:「唉,你們實在不信,我回去說說看,讓老肖拿出來給你們過過目。不過,我那口子,倔,太倔了,就怕說不動他。」王母給出了最後通牒:「有啥說不動的?反正不見報紙,我們是不會相信的。」忙了一天,回到家裡,肖長功在給自己捶著腿。肖德龍問:「爸,你和毛主席握手的那張報紙呢?」肖長功問:「你要報紙幹什麼?」肖德龍說:「我不是和桂花正處著嗎?我說你和毛主席握過手,她死活不信。」肖長功說:「處物件就處物件,你說那些幹什麼?」肖德龍道:「也就是話趕話趕出來的,她說我撒謊。」肖長功說:「我和毛主席握手與你處對象沒關係,拿我的這點事當資本,想也不用想。」馮心蘭勸:「他爸,咱和毛主席握手那是事實,給他們看看沒什麼,你就依了德龍吧。」肖長功堅決地說:「不行,我不能讓毛主席摻和到這件事裡去。」馮心蘭說:「他爸,德龍不是病了嗎?成天笑著不說話,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強了,就將就孩子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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