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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文佳佳從窗臺上下來,穿過長長的走廊,輕輕推開嬰兒房的房門。

  房間很大,錨錨的小床擺在正中央,顯得孤獨而渺小,旁邊的保姆見文佳佳進來,連忙從床上起來:「剛換了尿褲,我一會兒……」

  文佳佳搖搖頭,示意她不用再說什麼:「你睡吧,我沒事。」

  保姆誠惶誠恐站著,仿佛生怕自己方才的舉動會令她失業,但文佳佳已經輕輕關上房門,返回主臥室。

  和主臥相連的浴室開了半邊門,裡面的按摩浴缸裝滿了水,正不停翻滾著。

  文佳佳抬頭看表,快要淩晨兩點了。

  她拿起電話,撥通老鐘的號碼,聽筒那邊很快傳來KTV唱歌的聲音,老鐘扯著嗓門「喂」了一聲。

  文佳佳問:「什麼時候回來?」

  老鐘道:「你先睡吧,陪幾個朋友,還沒點呢!」

  這是老鐘一貫的生活方式,文佳佳默默地掛上了電話,心情就如同浴室裡翻滾的水一樣,起伏不定。

  接下來的日子,老鐘的夜生活依舊豐富多彩,一成不變,沒有因年歲漸漸大了而稍有收斂。

  文佳佳獨自在家時,總會重溫過去的記憶,再對比現在,總有種錯覺,好像自己是在養老,而老鐘還正值青年,有大把的時光可以揮霍。

  文佳佳體會到老鐘太太過去多年來的心境,很想找機會漸漸對方,再問問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然後轉念再一想,其實老鐘從未變過,他一直是這樣的,變得只是他身邊的女人們。

  所以在老鐘和女人們的關係上,沒有人是對的,也沒有人是錯的,差別只在於,他們只是一時同路而已。

  一時同路,難以終身。

  文佳佳的平靜也是一時,終會爆發。

  而爆發的那天,她正和老鐘坐在上次那件高級餐廳的包間裡,老鐘眉飛色舞的講著自己有驚無險逃出生天的經歷,好似他這輩子值得炫耀的是有這件事。

  「我想在君悅辦酒席,最大的廳能擺60桌。趁這茬我正好是告訴大夥兒,我老鐘又沒事了!零口供!多牛!」

  文佳佳低頭吃飯不說話,老鐘的話她已經能倒背如流了。

  老鐘繼續道:「辦完事,你可以去香港或者日本購物,我最近特忙,恐怕陪不了你。」

  見文佳佳仍沒有抬頭,老鐘想想道:「哦,對了,還有……」哪知文佳佳卻突然抬起頭來,輕描淡寫道:「老鐘,我們分手吧。」

  老鐘當場愣住:「你說什麼胡話,兒子有了,我婚也離了,分什麼手?!」

  文佳佳很平靜,大概是早已打定了主意:「我真的想分手了。我們不合適。」

  老鐘這才嚴肅起來,想起過去這些時日的相處,試圖找出癥結所在:「等等,等等,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嫌我沒空陪你?」

  文佳佳不說話,默默聽著。

  老鐘繼續道:「你不能指望我在外頭打拼,回家還得給你心靈雞湯吧!」

  這話老鐘可能也對老鐘太太說過吧,文佳佳想說什麼,但最終未置一詞。

  老鐘還以為問題已經解決,息事寧人道:「那我以後儘量都抽空陪你,好吧?」

  他以為,文佳佳的情緒已經鬧完了,卻沒想到文佳佳在這時候搖頭道:「我不是想你陪我,我只是想分手。」

  老鐘皺起眉,神色認真,頓了片刻,找出另一個可能性:「你是不是在美國和什麼人搭鉤上了?我知道了,是不是你發微博照片的那個?!」

  文佳佳歎了口氣:「和他沒關係。」

  老鐘卻越想越靠譜,窮追不捨:「怎麼沒關係,我在照片裡都看見他抱著我兒子了!我就是不計較這些了,你在那種情況下還給我生了兒子,我認你這份情,所以離的婚!」

  末了,又問:「……他是幹什麼的?比我有錢是不是?」

  文佳佳有些不耐煩,這樣的態度是以往老鐘慣常用的:「我說了和他沒關係!」

  老鐘很堅持:「不可能!你們這種女人怎麼可能看上窮光蛋!他到底是幹什麼!」

  他的話,直接刺傷了文佳佳,等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再告訴你一次,我跟你分手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就是個司機,還兼職在大學實驗室打工行了吧!」

  老鐘這才平靜下來:「那為什麼?那你說他哪兒比我強?」

  在老鐘的世界裡,男人有錢就等於擁有了一切。以前的文佳佳也是這麼想的。

  但文佳佳卻在老鐘面前細數有關錢以外的東西:「他善良,本分,踏實,愛家愛孩子愛妻子,知道每天晚飯回家吃,知道週末能在家陪老婆孩子……」

  老鐘將她打斷:「別扯了,這算什麼理由,這些空話你騙小學生啊!」

  他認為,一個男人本分的呆在家裡,那正是因為他沒有本事出門賺錢。事業成功的男人,本就少有時間分給家庭。這是鐵的定律。

  文佳佳有些氣結:「好,那我告訴你實話,他比你帥行嗎!他他媽的比你帥行嗎!」

  老鐘一下子安靜下來,不得不承認這是除了錢以外,他唯一比不上那個Frank的地方:「靠,我就知道是這麼回事。我老婆說得一點都沒錯,你們這種女人就是水性楊花!就知道愛小白臉!」

  我老婆,而不是我前妻,也不是「那個女人」。

  文佳佳看著老鐘,一眨不眨:「好,那我就愛了,行了嗎!」老鐘突然笑了:「我靠,我就知道是這麼回事。你們女人就知道愛小白臉!……分就分,我找女人還不是分分鐘的事!但我必須告訴你,如果你不跟我了,孩子以後就不算我們鐘家人,他可是沒權利分財產的。」

  大概,他當初和前妻分手時,也是用的這套說辭,和這張嘴臉吧?文佳佳想。

  文佳佳也笑了:「你放心,我懷的時候確實是沖著你的財產,但是生的時候不為這個了!」

  兩人都撂下了狠話,氣氛一下子降到穀底,令文佳佳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文佳佳忘了在哪兒看過,看一個男人好不好,要看他對前妻的態度。千年修行,一朝分手,怎麼也不能就反目成仇,斬盡殺絕。她曾經羡慕嫉妒恨過老鐘太太在多年前嫁給這個男人,如今居然又羡慕嫉妒恨老鐘太太可以離開了這個男人。真是可笑!

  數日後,文佳佳離開了老鐘,就像老鐘太太對老鐘忿忿不平的預言一樣,「像她那種愛錢的女人,才不會跟你走到最後!」

  如果是以前,文佳佳聽到這句話一定會為自己哭冤叫屈,因她對老鐘是真心實意的。但換做是現在,文佳佳不得不認同老鐘太太的話,她的的確確沒勇氣也沒心情陪老鐘一直到老。

  老鐘專一於事業,專一于周旋于各種女人,而老鐘太太則專一于老鐘,專一於生活。在這一點上,老鐘太太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也算得上是生活裡的女強人了。

  而事業上的女強人,當屬Linda,她簡直可以和老鐘一較高下了。這兩人要是湊在一起,一定能創造出躋身於世界五百強的牛

  逼企業,只可惜Linda遇到的是Frank,而老鐘遇到的是老鐘太太,所以他們的結局也註定雷同。

  文佳佳曾經試想過,自己離開老鐘以後,老鐘在通宵玩樂之後回家是什麼心情?會不會和她,以及老鐘太太為他等門時的心情一樣,覺得屋子太大,屋裡卻沒有交談聲,走起路來都有回音?

  就算老鐘酒桌和談判桌上如何了得威武,當他暈暈乎乎回到家裡後,也不會有人隨時遞上醒酒湯,不會有人為他脫去皺巴巴的西裝,第二天宿醉醒來他才會發現自己東倒西歪的躺在客廳的地毯上。

  光是想到此處,文佳佳就有些可憐老鐘。

  不過最近,老鐘和老鐘太太的結局稍有改寫,應該說是生活裡的強人終於戰勝了事業上的,也可能是老鐘終於意識到,無論他如何拼搏,回到家裡面對冷冷清清的屋子,也只會顯得自己淒涼無比吧?

  他們重婚了,就在老鐘和文佳佳原本預定的那家酒店裡,場面辦得很大,據說老鐘當時還滿場飛的吹牛他如何「零口供」。

  文佳佳簡直難以想像當時老鐘太太的心境,怕是在眾人眼裡,這對夫妻只是閑得無聊瞎折騰一場吧?

  但也因為這件事,文佳佳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也正是因為她,老鐘才覺出了老鐘太太的可貴。所以文佳佳甘願認輸,自認比不上老鐘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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