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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然後,春香又自言自語歎息道:

  「白天無法與郎君見面,只能在夢中見郎君。俗話雖說,夢裡情人一場空,但我這樣煩悶的心情,若不在夢中見郎君,又怎麼能見到郎君呢?」

  春香躺著,翻來覆去,不能入睡,急得央求道:

  「夢啊,夢啊!你快來吧!愁多成恨,恨多成夢。哎喲,哎喲,我的命啊!想念他,卻見不到他。相思惟自知,誰能理解我的心情。唉,算了吧!把這一切拋到九霄雲外,不去想他吧。……不過,鬱鬱悶悶的我這一顆心啊,我這樣躺著、睡著、醒著、吃著,還是見不到他呀!嗚呼,他的聲音,仍在我耳邊留著迴響啊;他的相貌,仍在我眼前閃著淚花呀!想要看,想要看,我郎君的玉顏;想要聽,想要聽,我郎君的玉音。泉水流呀流,終成浩蕩江水;塵土吹呀吹,終成高山峻嶺。我們的愛是靑山,我們的情是綠水。靑山啊,將越來越靑,越來越高;綠水啊,將越來越綠,越來越長。誰知,綠水突然乾涸,靑山驟然崩塌?!天啊!我倆前生有什麼姻緣,生在這個世上,相戀相思,盟約百年之好,雖不圖榮華富貴,但願伉儷情篤。事到如今,這明明白白是鬼神作祟,造物主嫉妒吧!今天一早離別郎君,不知何時才能見面。千愁萬恨,愁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恨在三峰華嶽低。只恨玉顏雲鬢隨著無情的歲月空衰老。梧桐秋夜長漫漫兮,綠陰芳草愁綿綿。他如若瞭解我的相思之情,也一定會想念我。這自是一處相思,兩地閒愁。不過,我獨守空房,只有歎息伴隨著我,柔腸寸斷,淚水洗面。淚水匯成海,歎息變成風,我駕一葉扁舟到漢陽去尋找郎君,只恨這樣辦不到。明月朗照,我憂愁而虔誠地禱告明月,然而這也昭然如夢一樣。明月高懸京城,杜鵑聲聲啼血鳴,郎君是否知道月下賤妾心。夜色蒼茫,窗外螢飛光耿耿,半夜三更,坐著等待,他能來嗎;躺著請眠,我能睡嗎?睡也睡不著,我郎君也不來。哎喲,這怎麼辦呢?真的冤孽啊!俗話說,『悲去喜來,苦盡甘來』,為何悲苦難禁受,卻不見那『喜』和『甘』呢?我與郎君的情份不算短,寸寸柔腸千般恨,除去郎君,誰能解得開呢?我與郎君,情真意切,皇天后土,實所共鑒。上天啊,你也應幇幇我吧。我倆情意未盡,我願儘量共用歡樂到白頭。我問綠山清水,郎君行色匆匆離我去,他憔悴疲憊不堪,一別之後,到現在怎麼沒有音訊?郎君啊,人非木石,你也應理解我此時的心情。哎喲,哎喲,我的命苦啊!」

  不說,春香這般獨守閨房,仰天長歎度歲月;且說,李公子離開南原之後,一路之上,食不甘味,睡不安枕,也只是想著春香,多麼希望能早些團圞。李公子一赴京,就日夜刻苦攻讀,盼望早日蟾宮折桂,發放外任,好與春香見面。

  12.新官威儀

  過了幾個月之後,朝廷又派了新任南原府使。此人名叫卞學道,家住漢陽紫霞洞,屬於豪門出身的。他很有文彩,但德行不好。他為人刻薄尖酸,刁鑽乖僻,是個愛拈花惹草之輩,無德無行的小人。他固執己見,剛愎自用,常常斷些糊塗冤案。人們都對他這些早就有所耳聞。

  當下南原府衙役們風聞到消息,有一些臉面的官員率領一隊人馬,紛紛前去迎候。他們在半路上碰到遠道而來的卞府使一行,一一拜見。眾衙役團拜畢,卞府使便喚吏房,說道:

  「吏房,你過來吧!」

  「有。」

  「這些日子,南原府裡沒有什麼事吧?」

  「啟稟府使大人。南原一直太平無事,人人稱道康泰。請府使大人放心。」

  「那好。聽說,這個地方的官妓馳名三南一帶,是嗎?」

  「這……這……是,可以這麼講。」

  「我還聽說,有個名叫春香的丫頭,色藝超群,果真是嗎?」

  「是,是的。可以這麼講。」

  「她還好嗎?」

  「是的。還是老樣子。」

  此時,前去迎候卞府使的另一些官員,見了他的這般光景,便私下議論,各自心中想:

  「看來,今後情形恐怕有些不妙。」

  但卞府使不管他人怎麼想,繼續問吏房,道:

  「那好。我很久以前就願意看她一面。那,我問你,南原府離這兒還有多遠?」

  「大槪還有一天路程。」

  卞府使一聽,心中焦急,趕忙吩咐道:

  「立刻動身吧!」

  迎接來的衙役們,侍衛著卞府使,立即啟程了。許許多多的衙役們前呼後擁,一路之上,威風凜凜,聲震市廛,浩浩蕩蕩,人聲鼎沸,馬聲嘶鳴,直沖雲天;大路兩旁,繡著藍色繡圈、墜著鍮環兒的白傘,星羅棋佈;軍士們身著深色紵布折迭的軍服,腰間系著白綢武裝帶,頭上斜戴著綴有玳瑁的統營笠,手持鐵杖,戒備森嚴。獨人大轎兩旁,掛著靑色幔帳;四個轎夫抬著大轎,疾步前行,在後面跟隨著滿面恭肅的吏房、工房、首陪、監床,還有眾衙役;兩個僕役,舉著遮陽傘,隨轎而行,熙熙攘攘,一路走來;兩個向道使令,頭戴氈笠,在前鳴鑼開道,高聲吆喝行人,喊道:

  「閃開!閃開!府使大人駕到!」

  卞府使一行,抵達全州城,在慶其殿客舍祭拜朝鮮太祖的神位,宣讀王命之後,繼續行走,越過萬馬關、爐口岩等山間的隘口,經過任實,到達獒樹。在獒樹吃晌飯,計算里程,當天可以到任。飯後,他們立即出發,跑到五裡亭。此時,一名千總軍官率領人馬,清道在前,六房官員隨後排隊迎候。當先一對清道旗,迎風招展;一對朱雀旗,各在東南偏南、西南偏南兩角;一對靑龍旗,各在東南偏東、西南偏西兩角;一對玄武旗,各在東北、西北兩角;還有令旗、黑旗、騰龍旗、巡視旗、紅門旗等各一對。執事、軍士數百人,勒馬喝道;鼓手、樂師二十四人,鑼鼓喧天,吹奏行軍樂曲,場面非凡。

  新任府使的行列,威威行至南原廣寒樓前,卞府使下了大轎,登上廣寒樓,小坐休憩,欣賞風景。稍後,卞府使在龍城館客堂裡更衣後,最後一次祭祀朝鮮太祖的神位,宣讀了王命。儀式完畢,卞府使改乘無蓋的籃輿,便於睹覽市井風情。傲氣十足的卞府使,高高坐於籃輿中,圓睜雙眼,昂首四顧,在市廛百姓眼前顯示出官府的威風。這樣,卞府使先在轟轟烈烈的場合中巡行市區,把他的威武留給老百姓之後,再進到府衙裡,坐在大廳上,歇乏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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