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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什麼圓房,難聽死了!」思存作勢要扯婧然的嘴,姑嫂倆嘻嘻哈哈鬧成一團。鬧夠了,婧然說:「下午我帶娉婷她們寫生去,你也去吧。」

  思存說:「我不出去,我在家練書法,等墨池下班。」

  婧然做個鬼臉,「明白了,你和我哥柔情蜜意,如膠似漆,我保證把我同學領得遠遠的,決不打擾你們!」

  X市是有著百年歷史的旅遊城市,街道乾淨整齊。城東是解放前著名的別墅區,曲徑通幽,綠樹成蔭,紅頂白牆的歐式別墅林立,頗具歐洲小城風情。城北則是濃墨重彩的中國古鎮,四方城牆,古磚青瓦,城門高聳,壯懷激烈。遠郊風景秀麗,湖光山色,空氣宜人。熱愛美術的江娉婷和徐蘭靈感迸發,每天一早就背著畫架子出門寫生,傍晚才踏著夜色盡興歸來。

  北京的女孩性格更加開朗率真,晚飯後,總是拉著墨市長和陳愛華,給兩位長輩展示她們寫生的成果,速寫、水彩、油畫都有,五花八門,五彩斑斕。徐蘭還突發奇想給陳愛華畫了幅肖像,把她哄得開心不已。

  墨池和思存沒有加入他們,每日晚飯後必到書房消磨半個晚上。那裡才是他們的樂土。象棋、國際象棋、軍旗,墨池是棋類高手,讓思存十步還會殺得她落花流水。思存卻樂此不疲,只要他們在一起,怎麼玩都開心。思存白天在家寫大字,每天晚上都會有一大摞的成果。墨池邊點評邊奚落,她也不生氣,嘿嘿笑著,能聽進去的就聽,聽不進去的就忘,一段時間下來,也小有進步。

  這周,思存的期末考試成績單寄了回來,她考得出人意料地好,平均九十一分,連最弱的英語都拿了八十五。他們十分滿意,有了這張漂亮的成績單,思存在墨池面前也有了底氣,別管你說我有多笨,我成績好你奈我何?墨池心裡自然為她高興得緊,說這樣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肯定很快就會被撤銷處分。思存撇撇嘴,這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就不能認真誇誇她?

  墨池每天架著雙拐走路上下班,不覺已是一月有餘。他已經能熟練駕馭拐杖,只是走久了腿還是很疼。他以為是自己太長時間沒有走路,缺乏鍛煉,也沒在意。學醫的江娉婷卻從他日漸僵硬的步態上看出了問題。這天晚飯後,墨池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江娉婷突然大聲說:「墨池哥哥,我能幫你看看腿嗎?」

  一家人都是一驚!墨池不喜歡別人關注他的腿,不管是殘缺的左腿還是僵硬的右腿,都是他心中的忌諱。就連思存,他幾乎對她毫無保留,卻偏不願給她看到這雙殘廢的腿。果然,墨池臉色刷白,雙手用力握緊拐杖。他不想給客人難堪,努力調整情緒,微笑道:「我的腿已經這樣了,有什麼好看的?」

  江娉婷說:「如果我沒看錯,你的右腿應該有嚴重的關節炎和骨刺,而且最近你的腿病應該加重了。」

  「怎麼會?」婧然緊張了,「我哥以前只能坐輪椅,現在都能站起來了,應該是好轉了,怎麼會加重?」

  思存擔憂地看著墨池,重又扶他坐下,下意識地揉著他的膝蓋,「你是不是又逞強了?讓她幫你看看吧。」凡是學醫的,她就當人家是大夫,懷著三分敬畏。

  陳愛華也說:「讓小江幫你看看,萬一真重了,你就馬上去醫院。」

  「我自己的腿我知道,沒事。」墨池不高興了,架起拐杖欲走,誰知使了兩次力,腿卻動也沒動。

  思存急了,求助地對著江娉婷說:「你幫他看看吧。」

  江娉婷走到墨池身邊蹲下,柔聲說:「墨池哥哥,我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是骨科醫生,耳濡目染,加上大學學習,我多少懂一點兒。我幫你看一下。」說罷,不等墨池答話,已經幫他卷起褲腳。

  墨池穿的是寬鬆的運動褲,江娉婷很輕鬆地將褲腳卷到膝上。墨池蒼白的膝蓋暴露出來,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冷氣。那只膝蓋已經腫成了半透明狀,而且變形扭曲成一個不規則的大包。江娉婷輕按下去,立刻出現一個深坑。墨池疼得冷汗直落。

  江娉婷說:「墨池哥哥,你的膝關節積水嚴重,最近最好不要走路,讓腿休息一下,讓積水自然吸收。」

  「不行。」墨池打斷她,「不行,我每天都要上班,不能休息。」

  江娉婷握住他虛弱的小腿,輕輕拉伸,幫他活動膝蓋,每動一次,關節出都會發出骨頭摩擦的聲音,甚是刺耳。「你自己的腿你自己清楚,每走一步,骨刺都會摩擦你的關節和肌肉,造成炎症不斷加劇。如果你覺得走一步痛一下值得的話,你至少應該馬上去醫院,抽出積液和膿水。」

  墨池生氣地扭過頭,這個江娉婷,只是他妹妹的同學,憑什麼對他的腿指手畫腳?陳愛華倒是很信江娉婷那一套,立刻打電話囑咐司機章伯,明天一早送墨池去醫院。

  墨池很無奈地請了假,被一群人簇擁到了醫院,名師出馬,望聞問切,拍片抓藥。一直給墨池看病的程院長五十出頭,德高望重,頭髮眉毛都白了,偏偏是個大嗓門,性情也爽朗得很,他先是誇了墨池一番,「好小子,越長越精神了,恢復得不錯,都能走路啦!」話題一轉,吹鬍子瞪眼睛道,「不過小子,你走路不覺得疼嗎?積水這麼嚴重才來找你程伯伯。」

  墨池梗著脖子,倔強地說:「我這腿啥時候感覺不到疼了,才應該來找您。」

  陳愛華沉著臉說:「墨池!怎麼跟你程伯伯說話呢!」

  江娉婷插嘴道:「陳阿姨,墨池哥哥說的是實情。他這種骨刺是骨折的後遺症,動一下都會疼。要是不疼,就是沒了知覺,可不就是惡化了?」

  大嗓門程院長說:「這個姑娘不得了啊!對骨科很懂行呀!」

  江娉婷笑著說:「伯伯,我也是醫學世家出來的,我爺爺和您是同行。」

  「哦?你爺爺叫什麼名字呀?」程院長饒有興趣地問。

  「江慶林。」

  「喲,你爺爺可是泰斗啊!我在朝鮮戰場的時候跟著他老人家做過不少手術。回來後在軍醫大學進修,和你父母都是同學。江老還好哇?」程院長頗有點兒他鄉遇故知的欣喜。

  「他們都好。」江娉婷朗聲道,「伯伯,我也繼承了他們的衣缽,在北京醫科大讀書。」

  「不簡單啊!虎父無犬女。」程院長高興地說,「你和墨池,你們倆……」顯然,興奮過度的老院長會錯了意。

  舌燦蓮花的江娉婷竟然紅了臉。被冷落已久的思存忍無可忍,這老頭兒什麼眼神兒,沒看見一直是她扶著墨池的胳膊嗎?顧不得害羞,她搶著說道:「院長,我才是墨池的愛人。」當年墨池的婚事低調處理,就算墨市長的老朋友、老戰友也都不知道。

  她的小臉繃得緊緊的,紅得像個熟透了的蘋果。程院長見慣大世面,不覺得尷尬,反而朗聲大笑道:「臭小子都結婚啦?新媳婦很漂亮呀!」

  思存羞得低下頭,死死地握著墨池的胳膊。墨池知道,她這是求救呢!墨池笑道:「這次來得匆忙,下次一定給程伯伯補上喜糖。」

  「嘿,這小倆口,還挺像那麼回事。」程院長樂呵呵地對思存說,「小姑娘,你不會也是學醫的吧?」

  思存乖巧地說:「伯伯,我學中文,北方大學一年級。」

  「中文系,好啊!才女,和我們墨池正般配。我們墨池也是個才子呢!」直到把小倆口都說臉紅了,程院長才想起正經事,「你這腿得做個小手術,把積水抽出來。」

  思存陪墨池一起進了手術室,抽積水是小手術,只有程院長和一個護士。墨池被扶在手術床上躺下,露出膝蓋。護士為他消了毒,同時交給程院長一隻極粗的針管。「小夥子,有點兒疼,忍著點兒!」話沒說完,針管吭哧一聲紮進他的膝蓋。

  墨池疼得臉色煞白,腿猛地弓起!「按住他!」程院長囑咐護士。小護士硬生生將墨池僵硬的腿扳平,粗暴的動作給讓墨池全身一顫,不由自主地牢牢抓緊思存的手。思存被掐得生疼,她知道墨池忍受著更大的疼痛。她對小護士嚷道:「你不能輕點兒嗎?病人很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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