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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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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夜 放手:我是愛情末等生 我們在同一個時區,卻有一輩子的時差。 時時在一起,時不時懷疑,最後相聚只能一時,分開已經多時。 你走得太匆忙,打翻了我手裡所有的時間。它們零散地去了角落。 於是酩酊大醉有時,不知所蹤有時,念念不忘有時,步履蹣跚有時,去去過的地方有時,走走過的路有時,想想念的人有時,記記憶的信有時。 1.暴走蘿莉的傳說 天氣不好的時候,我只能把自己心上的裂縫拼命補起來,因為她住在裡面,會淋到雨。很多時候,不知道自己要怎樣努力,怎樣加油,怎樣奮不顧身,才配得上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保護神。不放心自己,才把生命託付給你。 我發現,有恐高症的大多是男人。我身邊沒幾個男人敢坐過山車,包括徒步穿越無人區的一些驢友。反而是女人,在彈跳球、海盜船、風火輪上面大呼小叫,激動得臉蛋通紅。 何木子就這樣。她身高一米五五,大波浪卷,蘿莉面孔,其實是外企高管。她膽大包天,摯愛這些高空項目,每天碎碎念要去跳傘。 我親眼見識她的能量,是在和一群朋友在毛里求斯一個度假村喝酒時。坐在酒店大堂,喝至後半夜,把啤酒喝完了。何木子說:「你們大老爺們兒繼續聊,酒的事情交給我。」 我陪著她去買酒,走了近兩百米到度假村超市。她買了兩箱,我說你先走,我來搬兩趟。她說不用,然後蹲下來,嬌滴滴地喊:「我喳!」然後把整箱酒扛到肩膀,搖搖晃晃地搬到酒店。 朋友毛毛送她去房間,回來後說,何木子往床上一躺,一手揉肩膀,一手揉腰,「哎喲哎喲」叫喚了十分鐘,越叫聲音越小,睡著了。 在沙灘,我看到了更震驚的一幕。何木子穿著長裙,舉著一個巨大的火把,比她個子還高,脆生生地狂笑:「哇哈哈哈哈!」瘋狗般躥過去,後面大呼小叫跟著七八個黑人。我大驚失色,問旁邊的阿梅。阿梅說:「何木子一時興起,搶了黑人的篝火……」 何木子就是傳說中的「暴走蘿莉」。 阿梅囁嚅地說:「我在生篝火,半天生不起來,被旁邊黑人嘲笑了。我聽不懂英文,反正他們指著我又笑又鼓掌。何木子暴怒,就去搶了黑人的篝火……」 我呆呆地看著阿梅,歎氣道:「阿梅呀,你跟何木子究竟誰是男人啊!」 這兩人屬於青梅竹馬,在南京老城區長大,兩家相隔狹窄的石板街道面對面。因為阿梅出名膽小,就得了這個娘娘腔的外號,之所以沒被其他男生欺負,就是因為一直處於何木子的保護下。 何木子有段不成功的婚姻。她跟前夫古秦是在打高爾夫時認識的,相戀三年結婚。七月結婚十一月古秦出軌,跟舊情人滾床單。被一個哥們兒在酒店撞到,古秦不認識他,結果哥們兒匆匆打電話給何木子,何木子當時在北京出差,小聲說「我知道了」。 哥們兒嘴巴大,告訴了我。我查了查,查到古秦的舊情人其實也是已婚婦女。阿梅擔心何木子,我就陪他趕到北京,恰好碰到何木子呆呆站在雪地裡。她出差時間過一個星期了,可是不想回去。阿梅緊張得雙手發抖,我歎口氣,正要告訴她這些,何木子的手機響了。 她沖我笑笑,打開免提。是古秦的母親。 老太太很溫和,說:「何木子,我對不起你。」 何木子說:「不,沒人對不起我。」 老太太說:「怎麼辦?」 何木子說:「交給他們選擇吧。」 老太太說:「怎麼可以,會拆散兩個家庭。」 何木子說:「是啊,但我們有什麼辦法呢?」 老太太說:「他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何木子臉色慘白,帽子沾滿雪花,說:「是我沒有照顧好他。如果他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了,阿姨你不要看不起那個女人,因為從這一天開始,她是你兒子的妻子。」 我注意到她已經不喊「媽媽」,改了「阿姨」的稱呼。 老太太沉默很久,說:「木子,你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 了不起? 暴走蘿莉沒有暴走,她掛上電話,對我們微笑。小臉冷得發青,那個笑容像冰裡凍著的一條悲哀的魚,而紅色的帽子鮮豔醒目,在紛紛揚揚的雪花中無比驕傲。 她扯下帽子,丟給阿梅:「冷,給你戴。」 阿梅戴上女式絨線帽,樣子滑稽。 離婚時,何木子一樣東西也沒要。房子,車子,全部還給了古秦。 很平靜如常地過了小半年,大家小心翼翼誰也不去碰觸,她與朋友照常談笑風生,只是眼神底下有著不易覺察的悲傷。 一次在阿梅家喝酒。何木子看著天花板,突然說:「兩個人至少有一個可以幸福。」 阿梅悶聲不吭,但我覺察他全身發抖。 我用胳膊肘頂頂阿梅,阿梅支支吾吾地說:「木子,小時候你經常保護我,可我保護不了你。」 何木子斜著眼看他,接著暴走了。 她大叫:「我的確對他不好啊,沒有耐心,他想要個溫柔的老婆,可是我脾氣差,別問我脾氣怎麼差了,我告訴你,就是這麼差!」 她喊叫著,滿屋子砸東西。 小小的個子,眼花繚亂地沿著牆瞎竄,摸到什麼砸什麼,水壺、相框、花盆、鍋碗瓢盆。她氣喘吁吁地推書架,書架搖搖欲墜,我要去阻止她,被阿梅拉住,他搖搖頭。 然後書架倒了,滿地的書。 何木子淚流滿面,說:「我不知道,我就是難過,你救救我好不好?」 她蹲下來,抱著腦袋,哭著說:「你救救我好不好?」 這次暴走,幾乎把阿梅家變成了一地碎片。 過了一個月,大家打算聚會,酒吧訂好桌子。阿梅先去,我們到後,卻發現坐了人,阿梅呆呆站在旁邊。原來位置被占,阿梅不敢跟他們要回來。 何木子一字一句地跟阿梅說:「你不能老這樣,跟我學一句話。」 她頓了頓,大聲說,「還能玩兒啊!」 阿梅小聲跟著說:「還能玩兒啊……」 何木子一把推開他,走到那幾個男人前,娃娃音聲震全場:「還能玩兒啊!」 我們一起吼:「還能玩兒啊!」 保安過來請走了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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