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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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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早晨封運品再從城裡來時,忽然從車上下來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女人,封運品向廠裡介紹說,這是他的「愛人」。他「愛人」叫叢葉,山東工業大學的畢業生,現在是縣塑料廠的技術員。廠裡的人們便畢恭畢敬地向封總的「愛人」笑笑,不敢多看這個嫩嫩的「蔥葉」卻又忍不住一下下偷看。保衛科長老膩味卻表現得很大方,他上前握了握新任侄孫媳婦的手,說:「歡迎你蔥葉小姐,請你稍作休息後視察我廠,並對我廠提出寶貴意見!」「蔥葉」小姐嫣然一笑,便挺起一對小胸脯挎著封總裁的胳膊在廠裡到處看。她那小巧好看的屁股扭過哪裡,哪裡便是一片呆呆傻傻的目光,接著大家便悄悄傳告:哎,她叫蔥葉!叫蔥葉!有人便嘻嘻笑道:我看著叫蔥白更合適。這話讓隔開一段距離跟著的保衛科長聽見了,他拉著一張老臉嚴肅地道:「蔥葉是封總的愛人,不能馬馬虎虎的,要尊重!」 叢葉小姐看完廠子,封運品又把她領到了自己的家裡。在娘和閨女面前一介紹,細粉臉上立馬堆出伺候貴人的笑來,月月卻扭頭跑向了自己住的小屋。封運品對叢葉笑笑:「我女兒還不懂事,請你多多包涵。」叢葉呷了一口茶,將眉梢一挑:「我想,我會讓她接納我的。」不料,這話剛說完,只聽院子裡響起了異常聲音。二人走出去一看,原來是月月跑到院裡她奶奶種的蔥畦裡,正淚流滿面撕扯那蔥葉,撕下一把塞到嘴裡狠狠地嚼,再撕下一把狠狠地向四處扔。細粉從廚房裡跑出來喊:「月月你這是幹啥?」月月道:「你說俺是幹啥?你說俺是幹啥?」索性躺在蔥畦子裡打著滾大哭不止。封運品看見閨女這樣子,一臉的無奈,便拉叢葉到屋裡坐著。坐了一會兒叢葉要回城,封運品便開車把她送了回去。 一個星期後,封運品宣佈了她與叢葉結婚的消息。喜宴是在縣政府招待所訂的,封運品雇了一輛大客車專門回天牛廟接人。出席宴會人的名單是封運品確定,由老膩味負責通知的,老膩味便坐著他的舊吉普車到處跑。但是,封大腳老公母倆不去,封運壘兩口子不去,寧可玉不去,皂角嶺的枝子也不去,就連大部分村兩委成員也聲稱有事推辭了。最後,坐上客車的是羊丫兩口子、村支書封合作和拆車廠的中層幹部。正要走,保衛科的舊吉普又發動不起來了,眾人讓他坐大車算了,可是老膩味不同意,堅持讓一幫工人「嗷嗷」叫著推著了火,然後坐上去頭前開路,直奔縣城而去。 細粉和月月不在名單。這天,月月不去上學也不吃飯。細粉摟著她一遍遍地說:「好月月,好孫女,你爸爸娶了你小娘,你也沒有虧吃,你可甭生氣啦,呵……」 一個南風悠悠新生樹葉的甜腥味兒彌漫了全村的初夏之夜,大腳老漢的院門被人一下下拍響。封運壘起床將門打開之後,有個人像一段木頭似的猛地栽了進來。封運壘吃驚地後跳一步,問:「誰?」那人在地上掙扎著道:「二表哥,我,我是三國。」封運壘說:「哎呀,你打工回來啦?」急忙扶起他,叫開了爺爺的房門。 拉開燈一看,祖孫倆都讓三國的樣子嚇得瞪大了眼睛。只見這個過年時還很強壯的小夥子,此刻形容枯槁像個瘦鬼一般。問他怎麼成了這樣,三國喘著氣道:「我,遇上喝血鬼了……姥爺,先給個煎餅,我要餓死了!」接著,他一邊大口吃著煎餅,一邊嗚嗚嚕嚕地講了他的遭遇。 原來,他去北京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找到活幹,只是天天焦急地在西城區的一個勞工市場上轉悠。這天有兩人過來說,離北京不遠的河北省河間市有活幹,是搞食品生產的,包吃包住一月開三百塊錢,問他去不去。三國覺得在北京找活也難,就答應了。沒想到跟著他們到了河間,剛在一個小旅館裡住下,就讓人日夜看管失去了自由。這夥人是血霸,專門騙來一些民工抽他們的血賣。他進去時,這裡已經關了十幾個,有一個年幼的才十五歲,還有一個神志不清的精神病人。血霸給他們一天三頓飯,只是饅頭、白菜豆腐,隔上兩三天就強行抽他們一次血。一回抽二百西西,最多時要抽八百西西,抽出後就拿到外面的血站賣,賣的錢都讓他們那些人分了。為了讓他們身體多造血,血霸們還常常給他們打針,打得他們渾身難受迷迷糊糊。等有人身體垮掉再也不能抽血時,就給個幾十塊錢的路費讓他走。三國是在裡面囚了兩個多月,抽了二十多回血,最後躺在床上起不來,吸血鬼才讓他走的。臨走時他們還拿著刀子對他說,如果他在外頭把這些事講出去,就殺盡他的全家…… 說到這裡,三國就伸出胳膊讓他們看。看見那兩只有著密密麻麻針眼和大片淤血的胳膊,大腳老漢和封運壘一人抱住一隻失聲大哭!老漢跺著腳說:「外頭就是有殺莊戶人的呀!就是去不得呀!」不知何時進來的運壘媳婦左愛英也很罕見地開了口,罵道:「城裡人都是些驢×操的!」 這時繡繡老太早已醒了,正躺在那裡向這邊看。大腳老漢把外甥扯到她的跟前,帶著哭腔說:「枝子她娘,你看看咱外甥受了啥罪!你看看你看看!」三國也流著淚向他的姥娘哀號。 然而,面對受盡摧殘的外甥,繡繡老太卻表情呆滯毫無反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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