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繾綣與決絕 | 上頁 下頁
一三四


  等弄明白村裡要將地全部收回去另分,他立馬急猴猴說:「又另分呀!各家種的不是挺好嗎?不管你們怎麼分,反正我還是要我那塊圓環地!」

  村文書甯山青告訴他:你要也可以,但那塊地按地畝是四口人的口糧田,你得跟你孫子商量商量,是要它還是要別處。老漢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是要那塊啦!」

  老漢回家和二孫子說了這事,二孫子卻立馬表示反對:「不要那塊了,等去村裡抓鬮,要別的地方。」大腳老漢一聽怒不可遏:「要別的地方?不行,就得要圓環地!」運壘道:「爺爺,那塊地不能要,它澆水澆不上,土層又薄,咱要它幹啥?」老漢說:「它再孬再薄也要!」運壘說:「就是不能要,我已經盤算好了。」

  大腳老漢看看已進入中年身強力壯的二孫子,心裡湧起一股深深的嫉妒。是呀,俺已經老了,再也幹不動農活了,這個家靠的就是運壘。他有權利決定家裡的一切,沒有必要再聽他這個八旬老人的了。

  可是,老漢又實在無法割捨那塊圓環地。那個像妻子曾經戴過的玉佩一樣美好的圓環!那個像重孫子形容的鏊子一樣的圓環!

  實際上,那塊地已經在八年前經歷了一次破碎。那是在封合作當了書記之後的第二年,村裡又娶來一些媳婦,生出一些小孩,而這些新增人口一概沒有地。封合作看到這種情況,便對全村土地進行了一次調整,將原來分下去的地一口人抽回一分,分給新增人口一部分,剩下的留作機動地以備人口再增。按照這個方案,封大腳要交回去二分地,這就等於將他那完完整整的圓環地截去一段交出去。這是封大腳受不了的。他只好說服兒子,從他的責任田裡多交二分,以便保全鱉頂子上的那個圓環。難題這麼解決了,但這些年來,大腳老漢每到圓環地裡幹活,總有一種玉佩已碎、又用漿糊粘起來的感覺。老漢經常想:這是什麼事兒!當年我有二十多畝地,如今只剩下了二畝二還不牢靠,村裡說截就截去一塊!這算什麼分地!這是什麼辦法!

  萬萬想不到,這塊圓環地今天竟要整個兒丟掉了!

  不行,說啥也不行!

  老漢便開始說服二孫子把這塊地留住。他想以情感動運壘,又從頭講了一遍他們老兩口當年開拓它的艱辛。繡繡老太近幾年耳聾眼花,今天聽明白了這件事情也給老漢幫腔,老漢說幾句她就在一邊點一下頭:「是呵!一點不假呀!」然而運壘卻不為之所動,當爺爺終於說完後他將頭一擺:「不能要就是不能要!雖說它是你們拿血汗換來的,可如今它到底還是塊孬地,留它幹啥?」見說不動孫子,繡繡老太做了退讓,對大腳老漢說:「唉,孫子說的也是,咱再怎麼戀它它也是塊瘦地,舍了舍了罷。」老漢卻把大腿一拍:「就不舍!死也不舍!」

  祖孫倆自合夥過日子後第一次進入對峙狀態。誰也不退讓,誰也說服不了誰。實在無奈,他們只好談定:老公母倆願留圓環地就留,應該交出的一半,他們願出高價買了種就買,不買的話就交到村裡由別人種。

  老漢當然要將整塊地保全。他立馬到村裡說了這事,並問交出去的一半要多少錢才能買回來,村文書甯山青說:「大叔你等著吧,兩田制有人反對,貫徹不下去啦。」

  「兩田制」在天牛廟村的推行遭到了費小杆等人的堅決抵制。在村兩委丈量完土地準備實施的時候,費小杆已經暗地裡組織起一批骨幹並將工作做到了各家各戶,叫大夥誰也不要去村裡抓鬮,誰也不要投標買高價地。他向全村人算了這樣一筆賬:如果按村裡確定的承包田的標的,那麼全村人就要至少多交給村裡八萬塊錢。而一口人只分半畝地,除去吃飯穿衣便再無節餘。這筆賬算得村民們怒火中燒。大木在這場鬥爭中自覺地當了骨幹,他一家家地跑、一戶戶地串,到誰家就再三囑咐他們:「可別抓鬮呵,把鬮一抓就毀了堆呀!」這筆賬算到大腳老漢那裡,立即引起老漢的強烈共鳴:「對,就是不能由著他們!合作真狠心呀,一畝地交一二百塊錢,占了收成的七八停哩!過去財主也沒這麼幹呀!」人心皆同,皆思不變。所以當村裡召開全體村民大會準備宣佈實施「兩田制」時,竟然去了不到十個人。

  封合作當然要粉碎對立面的阻撓。他打開高音喇叭,用整整三個晚上的時間向全村反復介紹「兩田制」的優越性,並解釋說,收起的土地承包款是要做大用場的,村裡計劃上一個企業,來安排剩餘勞力,同時也為集體增加收入。三個晚上之後再開村民會,然而還是到了不足一半。封合作氣惱地說:「看來思想工作不是萬能的。不給他們費唇舌了,馬上開始招標承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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