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繾綣與決絕 | 上頁 下頁


  蘇蘇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只嚇得扭頭就跑。跑到堂屋,李嬤嬤笑著問:「瞅見啥啦?瞅見啥啦?」蘇蘇說:「打鼓!他倆打鼓!」李嬤嬤莫名其妙地問:「打鼓?打啥鼓?」此後,她也沒敢把這事告訴娘,但過了幾個月,小蔥肚子大起來,還是叫太太看出來,就給她兩塊大洋將她打發回家了。這兩年蘇蘇雖說沒再見小蔥,但眼前卻常常出現她那副樣子,耳邊不時響著她那「真恣真恣」的歡叫聲。每當這時,蘇蘇就感到周身發熱,一種渴望像火龍一樣在她體內竄來竄去……現在蘇蘇又有了這種感覺。她忍不住抬起頭來去瞅坐在桌邊的那個小男人。

  蘇蘇發現,那個小男人也在瞅她。她心裡一慌,忙又低下頭去。這時,她聽見費文典說話了:「蘇蘇,你願意到這裡來?」蘇蘇把頭點了一點。「你覺得咱倆成親不錯?」蘇蘇又把頭點了一點。她剛點完頭,卻聽桌子「啪」地一響,抬眼看時,是費文典怒氣衝衝站起身來了。他瞪著蘇蘇道:「你真不像話!你姐姐還在馬子那裡受罪,你知道不知道?」一見費文典是這個心思,聽見他提起姐姐,蘇蘇心頭一顫,立馬哭了。她辯解道:「俺不願意,可俺爹非叫俺來不可,你說俺能怎麼辦?」聽了這話,費文典不吭聲了。他往椅子上頹然一坐,歎口氣道:「咳,咱都是一樣的,一樣的。」

  這一夜,他們分別睡在床的兩頭,一人裹著一床被子。蘇蘇悄悄地淌一陣眼淚,然後再迷迷糊糊地睡一陣。床那頭,費文典長噓短歎翻來覆去,一點兒也不碰她。第二夜,仍是如此。但在白天,兩個人卻遵從費左氏的吩咐,該幹啥幹啥,一點兒也沒讓別人看出異樣。

  第三天上,下了一場大雪。那雪是隨著西北風來的,結實得像鹽粒子。待這鹽粒子鋪滿了地,人就冷得受不了了。晚上只蓋一床被子,不由得渾身直打哆嗦。到了半夜,費文典開口道:「唉,這麼冷。」蘇蘇也覺得太冷,就說:「咱們把被窩合在一塊吧。」說著就坐起身,將自己蓋的被子展開,覆在了費文典身上。費文典卻躺著一動沒動。蘇蘇不知他什麼心思,就沒敢造次,隻身著單薄的內衣坐在那裡。

  費文典抬頭看看她,說:「不躺下,還不凍毀啦?」蘇蘇心頭一熱,像個小貓一樣吱溜鑽到了被窩裡。她是縮著四肢進被窩的,她覺出她的膝蓋與胳膊肘子碰著了費文典的一條長腿。她哆嗦了一下,往後一閃,身子呈弓狀擱在那裡。但那條腿沒動,像一根粗壯的樹幹。這時,蘇蘇耳邊又響起了小蔥四年前的叫聲。她抵擋不了那種渴望。於是,她就像一條尺蠖蟲一樣,慢慢慢慢靠上了那根樹幹。她感覺到,那樹幹就像受了風似地抖了一抖,便又不動了。

  蘇蘇便將彎成弓形的身子一點點展開,平貼到了費文典的身上……就在她期待著費文典的反應的時候,院門忽然被人拍得山響,接著就是小說那近於女聲的尖聲喊叫:「二小姐二小姐,大小姐回來啦!」聽見這,蘇蘇騰地坐起,一邊穿衣裳一邊說:「唉喲,可回來啦!可好啦!」在跑出房門的刹那,她回頭對也已驚坐起來的費文典說:「哎,俺還是叫俺姐跟你!你也快起來去吧!」

  蘇蘇跑出門,小說還在紛紛揚揚的大雪裡抱著膀等她。蘇蘇跟她一邊往家跑,一邊問姐姐是怎樣回來的。小說道,就在兩袋煙的工夫之前,他在偏房裡正睡著,就聽門外大小姐在叫,趕緊開門看,果然是她,她滾了一身的雪像個雪人。等叫醒老爺太太,大小姐哭著說,是一個好心的馬子趁著下雪山上崗哨松,把她放走的。她走了大半夜,方才摸回了天牛廟。蘇蘇一聽,眼淚就下來了。

  踏著街上厚厚的雪跑回家,家裡果然鬧鬧嚷嚷的。她聽爹正在堂屋裡老牛一般地叫駡:「丟煞人啦!操他娘的丟煞人啦!」蘇蘇到門口一看,見裡邊只有幾個男的:爹、哥與小說。爹披了一件破棉襖,一邊罵一邊在原地打轉。哥與小說在一旁站著,陰沉著臉不吭聲。蘇蘇知道姐在後院,便轉身去了那裡。

  在蘇蘇與繡繡從小就住著的那間房裡,傳出了田氏的哭聲:「我的兒呀,我那可憐的兒呀!」蘇蘇走進去一看,娘正緊抱著繡繡,蓮葉和李嬤嬤正在流著淚勸解。而五天沒見的繡繡,此時臉瘦下去一圈,在燈下呆呆坐著像個木頭人。

  蘇蘇哭叫一聲姐姐,也撲到了繡繡身上。誰知繡繡卻沒哭,她對妹妹淒然一笑:「你看我這不是回來了麼?」蘇蘇說:「姐,俺不替你了,你回來了你去費家吧。」說這話時,蘇蘇覺得腰間肉疼,原來是嫂子蓮葉在暗暗地擰她。她以為家裡還沒把替婚的事告訴姐姐,不料姐姐卻說:「就該你去,俺是不配他了。」蘇蘇說:「不,姐夫還是念著你。」繡繡苦笑一下道:「你甭哄俺了。」蘇蘇說:「真的,這幾天他一直沒跟俺……」說到這,幾個女人都吃驚地去看蘇蘇。繡繡這時將臉一捂,「哇」地一聲大哭。

  蘇蘇起身走出門去,見前後兩院都沒見費文典的影子,便又一溜小跑回了費家。剛進門,就見費文典和她老嫂子正在院子裡的雪地上拉拉扯扯。費文典說:「我非去不行!」費左氏拽著他說:「你不能去!蘇蘇已經是你媳婦了,你還去找她做啥?」但費文典還是堅持往外走。蘇蘇說:「就叫他去吧。」聽蘇蘇這麼說,費左氏便將手鬆開了。她瞅著費文典的背影把三寸長的小腳一跺:「唉,怎麼出了這樣的事兒!」

  費文典與蘇蘇一先一後往寧家走時,一句話都沒說。到了那裡,蘇蘇讓費文典進屋,她則在院中站下了。接著,田氏、蓮葉和李嬤嬤也都走到了院裡。幾個女性一聲不吭站在那裡,耳朵卻在聽著屋裡的動靜。

  只聽費文典說:「你可回來啦。」

  又聽繡繡說:「嗯,回來啦。」

  費文典說:「我從臨沂回來才知道你出事了,這幾天俺一直惦記著你。」

  繡繡說:「惦記俺做啥,不是有蘇蘇麼?」

  費文典說:「那是他們的主意,俺其實是不願意的,不信你問蘇蘇。」

  繡繡說:「你不願意咋辦?你還要俺?」

  費文典不吭聲。

  繡繡說:「你知道不知道,俺給你留著的,早叫山上的人拿走了……」

  費文典氣急敗壞地道:「你!你看你……」

  繡繡還在那裡說:「把俺關在一間小屋裡,門吱溜一響進來一個人,再一響,又進來一個,一連響了三天三夜……」

  聽到這裡,蘇蘇感到心裡一陣冰涼,冷得她渾身發抖。再看旁邊的娘,已經又撲倒在雪地裡大哭起來了。

  門口燈光一閃,費文典從屋裡出來了。他徑直奔向蘇蘇,一把抓住她的手,就拖著她向大門外走去。蘇蘇說:「你幹啥呀?你要走你先走,俺得去陪俺姐姐!」而費文典不作聲,連頭也不回,就那麼拖著她往家裡急走。

  走進費家院子,費左氏從屋裡出來問為啥又回來了,費文典也不答話,直接把蘇蘇拖進新房,推到了床上。他鐵青著臉撕下蘇蘇的衣裳,咬牙切齒地進入了她。蘇蘇先是由著他來,但她沒想到曾讓小蔥歡叫不已的事情會讓她十分痛苦。她受不了那鑽心的巨疼,大抖著推拒並開口罵道:「費文典你個馬子!」費文典聽了,往她身上一俯哀哀地哭了:「馬子,馬子,馬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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