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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夜裡,關帝廟外,彎月當空。關帝廟後的大槐樹下,兩個黑影在晃動,是朱開山和朱傳文。父子二人來到樹下,搬開石頭。朱傳文摸到了東西說:「爹,有了。」是個小包裹,傳文打開,父子二人一看,竟是金條、元寶、女人用的首飾,還有不少俄國貴族用的金銀餐具。

  朱開山說:「這要是換成銀子,少說也值百八十兩。」傳文說:「哎呀,這可是老天爺讓咱家發財呀!爹,多虧你管了那個人一頓酒菜。咱可以用這筆錢再開個鋪面……」朱開山說:「不!雖說這筆財寶是那好漢的,即便他是將死之人咱也得還給人家。」

  傳文說:「是該還,可咋還哪?他在死牢裡呢。」朱開山說:「我明兒個把這些財寶拿去換成銀子,再找人到衙門口活動活動,整好了呢,興許能把好漢的那條命換下來。就是換不下來,咱也是把錢還給他了。」

  傍晌午,菜館前廳裡客人熙熙攘攘。這時,進來個人,還沒等跑堂的上前,他自己便揀了個凳子坐下來。跑堂的急忙走過來問:「先生,要啥菜?」來人說:「吃啥呢?來個新鮮的吧,就來個油炸冰溜子。」跑堂的愣了一下說:「啥?」來人說:「你聾啊?大爺要油炸冰溜子!」跑堂的支吾著轉身向後廚跑去。

  朱開山正在刨井邊結的冰。傳文跑過來說:「爹,有客人點了個油炸冰溜子。」朱開山一怔說:「油炸冰溜子?」傳文說:「爹,有這道菜嗎?」朱開山想了想說:「有,當年我在金場子的時候,聽說過這道菜。」他扔下鎬說:「走!」

  朱開山領著傳文回到前廳,那人卻不在。傳文問跑堂夥計說:「人呢?」跑堂的說:「他剛剛出去了。」

  菜館門前圍了不少人。那人正踩著梯子,要上去摘幌子。房檐下,掛著一排冰溜子。朱開山笑了說:「這位朋友,你可真是個急性子啊。點的菜還沒吃呢,怎麼就開摘幌子了?」那人說:「咋的?油炸冰溜子你們做得出來?」傳文拿個盆從店裡出來。朱開山仍然笑著說:「朋友,你先別下來,借你個手,幫個忙。」他拿過朱傳文手裡的盆說,「你就手把那冰溜子掰幾個下來。」

  盆裡的冰溜子被倒上了麵糊。旁邊的油鍋開了,翻著花。傳文、那文、秀兒在一旁緊張地看著。朱開山把裹了麵糊的冰溜子下到油鍋裡,稍一炸開便用笊籬撈上來,放到了盤子裡。

  朱開山把一盤金燦燦的油炸冰溜子放到了那人面前。那人看著盤子,又扭頭看朱開山,不大相信,問:「這就是油炸冰溜子?」朱開山笑著說:「你嘗嘗嘛!」許多吃客圍過來看稀罕。那人咬一口,冰溜子冒出絲絲白汽。眾人無不叫好。朱開山問那人說:「朋友,以前吃過嗎?」那人搖頭。

  客人們不忿了,有人喊起來說:「沒吃過你耍什麼瘋啊?」「你是不是想訛人哪?」那人訥訥地分辯道:「俺,俺也是受了別人的指派,他說,說你家肯定做不出來……」眾人罵道:「啥人這麼缺德呀?」「要和朱家過不去,你當面站出來呀!」「他就是來摘人幌子的!」朱開山說:「各位老少,各位老少,先別吵吵。說實話,我還得謝謝這位朋友呢,要不是他今天要這道菜,我還真把這手藝忘到鍋臺後邊去了。」有人嘀咕說:「這種損事也只有那潘五爺做得出來。」

  飯店打烊了,朱家還在議論油炸冰溜子的事兒。文他娘說:「上回是爆炒活雞,今兒個又是油炸冰溜子,說不定明兒個又鬧出個啥咕咕鳥兒。」傳文說:「爹,是不是咱再多讓一步?」朱開山說:「多讓?咋讓啊?」

  朱傳文說:「咱可以和潘家平日裡多走動走動,叫潘家明白咱的心跡:咱來這裡不是要和他家拔個尖兒,爭個強,咱不過就想做點兒生意。」朱開山說:「這話我早跟他說過。」傳文說:「咱再說說嘛。您也說過,當三孫子……」朱開山說:「如今我後悔說過那話。」

  那文說:「傳文,你是要咱家在他潘家面前裝小,對不?這可不行!」朱開山說:「老大,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不跟他潘家鬥,這我也贊成。可是,不和他鬥,咱也不能裝小。」文他娘說:「那咱咋做啊?」朱開山笑了笑說:「不是有那麼句老話嗎——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呀。他進他的招數,咱就不接那個茬兒,不信他就真能抓鼻子上臉。他要真抓鼻子上臉——再說吧。」

  第二十三章

  1

  夜色已深,客棧已恢復了平靜。張垛爺鬼鬼祟祟地來到貨堆旁,他四處看看,然後招招手。客棧老闆悄悄走過來。張垛爺拍拍堆在上邊的兩件貨,輕聲說:「就這兩件。」暗中,兩人互摸手指。客棧老闆說:「這個整兒,這個零兒。」張垛爺說:「中。」客棧老闆拍了兩下手掌,一個夥計應聲溜過來。客棧老闆壓低聲音吩咐夥計說:「搬後院柴房去。」夥計扛起一包,夾起一包,向後走去。客棧老闆對張垛爺說:「去吧,上帳房取錢去。」二人離去。馬槽邊朱傳傑和小康子目不轉睛地看著。

  客棧老闆把一摞銀元交給張垛爺,張垛爺把銀元在手中掂了掂。客棧老闆說:「你不怕東家查出來?」張垛爺說:「查出來我也不認帳。一問三搖頭,就是不知道。能把我咋的?」客棧老闆笑道:「你這個垛爺,吃裡扒外呀。」張垛爺說:「你別得便宜賣乖,你賺得比我多。我是拿命陪他們,這點兒錢,我該拿。」

  一早,馬幫已馱上了貨物,準備上路。張垛爺沖客房喊道:「三掌櫃的,走啦!」客棧老闆出來說:「掌櫃的,這就走啊?」傳傑說:「啊,天兒不早了。掌櫃的,給您添麻煩了。」老闆說:「哪兒的話呢,您是我的衣食父母哇!」傳傑說:「掌櫃的,您要這麼說的話,那我還得麻煩您。有件小事兒,想請您幫幫忙。」老闆說:「您說,您說。」傳傑說:「您後院柴房裡的兩件貨,是不是還給我呀?」老闆吃了一驚道:「貨?啥貨,我……」他還支吾著,小康子扛著兩件貨過來了。

  傳傑沖小康子一揮手說:「裝垛上!」老闆說:「我……」朱傳傑掏出一摞銀元,遞給他說:「沒整沒零,我按我買的價給你,行吧?」又轉向張垛爺說,「張垛爺,咱走吧!」張垛爺一臉尷尬。

  傳傑去幫小康子往垛上裝那兩件貨。張垛爺一把拽住他說:「你羞死我了!」傳傑笑了說:「張垛爺,這怪你呀,早起裝垛的時候你也不數數,少兩件貨你都不知道。」張垛爺說:「你……把這批貨送回到哈爾濱我再也不幹了,連這趟的工錢,也由你三掌櫃的看著給吧。」

  馬幫走進一片森林。雪深沒膝,人馬艱難前行。一趕馬幫的夥計問張垛爺說:「咋鑽老林子裡來了?」張垛爺說:「三掌櫃的說要抄近道嘛。」夥計說:「這多不好走啊!」朱傳傑和小康子走在馬幫的前頭。小康子說:「三掌櫃的,這條路不行啊!」傳傑猛地回身,喊道:「張垛爺!你過來!」張垛爺急步趕了過去。傳傑說:「張垛爺,這路咋這樣啊?」張垛爺說:「你說抄近道嘛!」傳傑說:「我說?你是垛爺,路咋走你該拿主意!」垛說爺:「你急著要回去趕行市,我能不聽你的嗎?我欠你的情,我還能再駁你嗎?」傳傑說:「你欠我啥情了?我說你啥了?你這是坑我害我!」張垛爺唉了一聲說:「我他媽的啥也不是了!」傳傑說:「你說,現在咋辦吧?」張垛爺說:「只有返回去,還走大道。」傳傑說:「你還讓我睡大野地呀?」張垛爺說:「山下有人家,咱可以住一宿。」傳傑想了一下說:「好吧,你們先在這等著。小康子,你跟我去探探路,看看前邊還能不能走。能走就走,不能走,回!」朱傳傑和小康子向樹林深處走去。

  張垛爺對馬幫喊道:「歇了!歇了!」一夥計走到他身邊問:「張垛爺,你又要熬鷹啊?」張垛爺說:「這回可是他自己熬自己。」突然傳來小康子驚恐的喊聲,張垛爺緊張地站起循聲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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