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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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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獨臂不停地用棍棒敲打著心猿意馬的排幫說:「我叫你們起花心,都給我幹活去!」二招喊起了號子,排幫們應和:順江走啊,呵呵! 莫回頭啊,呵呵! 家有妻啊,呵呵! 盼郎歸啊,呵呵…… 木排在嘶啞的號子聲中繼續前行,一直到天擦黑了才靠了岸。花棚裡,鮮兒懨懨地躺在松毛鋪上,不停地咳嗽。傳武焦急地說:「姐,你咳嗽越來越厲害了,是不是受了風寒?」鮮兒說:「我沒事。都上岸了,你也去吧。」傳武說:「姐,我不去,守著姐比到哪兒都好。咱就幹這一季,等分了錢咱就安下家成親。」花棚子外,老獨臂默默地抽著煙。 傳武拱出花棚子,在老獨臂跟前坐下,問:「爺爺,這幾天越走越慢,什麼時候才能到安東啊?」老獨臂說:「唉,咱這是最後一撥排子了,排子再往前走就難了。要是硬往前走,非窩在那兒不可。」傳武說:「那可怎麼辦啊!」老獨臂說:「唉,走到哪算到哪兒吧!鮮兒是不是患了風寒哪?」傳武說:「嗯,這兩天一直咳嗽發燒。」老獨臂說:「走,我進去看看。」老獨臂進了花棚,摸摸鮮兒的額頭說:「還是試試老法子吧。」說著,從懷裡掏出大馬蹄針。鮮兒忍著疼,傳武看著揪心,老獨臂還是尋常的淡漠神色,手腳麻利地在鮮兒身上放出半盆血,那血都發了黑。 曹三拱進花棚子,一見盆裡的黑血,一驚道:「哎呀媽呀,這麼大的毒性啊?」他轉頭問老獨臂說:「這還能走嗎?」老獨臂搖了搖頭。曹三對傳武說:「沒事,實在走不了你們就先在這兒養病,等排子回來的時候再接你們。」說著捂著嘴出去了。 曹三見排幫兄弟三五成群地在吃飯,湊過去,嘴裡罵道:「淨他媽的扯淡!哪有女人吃這口飯的?女人應該在岸上吃咱們。我早就說了,她在這裡不吉利。我看她這病八成是癆,早晚把你們都給傳染了。你們商量商量,看怎麼辦吧。」排幫們頗有幾個迎合,一個說:「對,扔了,怪不得我老輸錢,有她在排子上大夥都沒有好。」另一個說:「我這兩天也咳嗽,說不定是叫她傳染的。」 傳武拱出花棚子,一頓臭駡道:「閉死你們的臭嘴!我想把你們都扔了!誰敢胡說八道我和他沒完!」說著脫了衣服要和人家動武。曹三一看事不好,悄悄地溜了。老獨臂老人拱出花棚子,攔住傳武說:「你小子,又要犯渾!還不想辦法給她抓幾副藥去!」他又轉對大家說:「你們不是早就想快活快活嗎,風陵渡這兒地方雖小,可什麼都有。明天一早都給我按時回來,去吧!」排幫們高興地哄鬧著向岸上跑去。 2 風陵渡岸邊起風了。曹三吆喝著說:「趕快起排!」二招說:「等一等,傳武和鮮兒還在農戶家熬藥呢!」曹三說:「不等了,趕快走!」眾排幫用竹篙使勁地撐著岸,木排緩緩啟動了。岸上,傳武背著鮮兒氣喘吁吁地跑來,一縱身躍上木排的後部。曹三攔住他說:「傳武,今天我們把話挑明瞭,女人本來就不該上排,再說了,她這個病,早晚把大家都得傳染了!要麼你把鮮兒扔下,要麼你們倆人都下去,你選哪條道?」 傳武惡狠狠地說:「我今天也把話挑明瞭,女人上排過去也不是沒有過,鮮兒的病也決不會傳染給別人,都是你瞎琢磨的,她是我的女人,我們死也要死在排子上,你給我閃開!」說完徑直背著鮮兒向排頭走去。 這一番折騰,鮮兒已是奄奄一息。傳武把她放在炕上,坐在一旁暗自垂淚。老獨臂進來說:「孩子,我看鮮兒不行了,可木排還要走啊!傳武,也不是不留你們,你總不能讓鮮兒死在排子上吧?死在哪兒也得黃土蓋臉啊。鮮兒這兒我給留了幾個錢,你和她留在岸上吧。」說罷扭頭而去。 鮮兒睜開眼睛說:「傳武,把我扔下吧,要不你也活不了。你的心思姐都領了,姐這輩子有人疼過,雖說沒有個家,姐知足……」說著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曹三又拱進花棚子,捂著鼻子聽了聽鮮兒的呼吸,沖傳武說:「不行了,這人馬上就要咽氣了!傳武,聽我的,趕緊把她扔下去吧!」傳武一驚,伏下身子聽了聽鮮兒的呼吸,說:「還有氣呀?」 曹三沉下臉說:「有什麼氣?都是濁氣!我告訴你傳武,我曹三是這條排上的總管事,對你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你總不能讓她臭在排子上,讓大傢伙都跟著倒楣吧?來來來,你跟我出來一下。」傳武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鮮兒,隨曹三走出花棚子。花棚外的木排上,排工們聚在一起。傳武隨著曹三走向排尾。一個快五十的排幫老郭道:「傳武,我們可都是拉家帶口的,我們可不想陪著這個娘們死!再不把她扔下去,可別怪我們不講兄弟情義,你也一塊兒下去!」眾人附和著。 傳武眼見著眾人的態度,有些服軟說:「我求求你們,她還有氣啊!她要是真咽氣了,我跟她一塊兒下去,好不好?」曹三認真地說:「傳武,好姑娘有的是!」說著摸出兩塊大洋晃了晃說:「只要有這個,什麼樣的都得任你挑!傳武,聽我一句話,趕緊把她扔了吧!」說罷把大洋塞進傳武懷裡,傳武哪裡肯接,一巴掌把錢打到排上。 曹三氣急敗壞道:「傳武,你別他媽的不識好歹,你是想把我們都害死啊!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動不動手吧?你要下不去手,我們幫你!走!」傳武猛地跳起來,吼道:「站住!誰敢動鮮兒一指頭,誰就先去見閻王!」曹三等人被傳武的氣勢所震懾,停下腳步。 兩方都陰著臉,僵持著,鮮兒從花棚內走出,向木排靠近江心的邊沿處走去。她走得非常遲疑,但是神色又非常堅定。傳武聲嘶力竭地喊道:「鮮兒!」拔腿向排頭跑去。鮮兒好像沒聽見一樣,繼續向木排的邊沿走著。 曹三及眾排幫目瞪口呆地看著。鮮兒走到木排邊上,腳步沒做任何停留,回頭沖傳武一笑,一頭跳入江水中。傳武傻了有片刻,隨即叫著鮮兒,也縱身躍入江水中。老獨臂呆呆地站在木排上,淚水愴然而下。 木排在寬闊的江面上艱難地前行。老獨臂坐在排頭,輕聲地哼唱著,蒼涼的歌聲在江面上回蕩: 鐵底銅幫松花江, 你是爹來你是娘。 二月開江桃花水, 引來四方男兒郎。 千里放排歸大海, 有去難歸好悽惶…… 唱著排歌的老獨臂面色冷峻。在歌聲中,曹三及眾排幫神態不一地默默地聽著。二招對老獨臂說:「頭招,前邊那就是老木渡吧?」老獨臂點頭說:「嗯,靠幫吧。」二招指著渡口,驚訝地喊道:「頭招,你看——」 渡口上,傳武抱著昏厥的鮮兒默默地站在那兒,兩個人的模樣非人非鬼。老獨臂震驚了,泥塑木雕似的站在那兒,大滴的淚珠滾出眼窩,一聲不吱。木排靠幫了。傳武抱著鮮兒躍上排子。大夥掩飾不住,驚懼地看著二人。老獨臂歎了口氣說:「孩子,你們命大,這輩子沒看見你們這樣的癡情男女!」傳武跪下了,喊了聲說:「爺爺,她是我的命啊……」老獨臂轉身對大家說:「你們都聽著,從今往後誰要再逼他們,我就宰了他!」 鮮兒昏睡了三天,傳武守在她跟前侍候了整三天!鮮兒吃不下藥,傳武就嘴對嘴地喂給她;鮮兒身上燙人,傳武打來江水用毛巾一遍遍地給她擦身子降溫。三天過了,鮮兒的燒退了,傳武的臉瘦了一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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