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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道觀門外,一輛帶篷的馬車停在廟門口。王老永率眾人出門相迎,卻是位舊相識,先前照顧過戲班生意的一個土財主陳五爺,王老永忙拱手說:「哎唷,陳五爺,什麼風把您吹來了?」陳五爺沒答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站在王老永身後的鮮兒,像是掉了魂兒。王老永喊了一聲道:「五爺!」陳五爺這才回過神兒來,說:「哎唷,王班主!我是來請戲的。哎,你看這小秋雁,女大十八變,幾天沒見又變了,變得真俊。」說著,一行人進了道觀內。

  小迷糊將一張椅子放在地上。王老永對陳五爺謙卑地說:「五爺,在這兒坐會兒吧,屋裡太亂。」陳五爺打著哈哈說:「是不是?行,今兒天好,就在這兒說吧。」

  陳五爺抽了兩口水煙袋後,有些得意地說:「王班主,前段日子熱鬧了一陣兒,這陣兒請戲的是不是少了?我不和他們爭,爭什麼?你們有閑的時候,有沒戲唱的時候。下個月初六我要娶三姨太,準備唱三天大戲,這不,來請你們戲班子。」他拍著王老永的肩膀說,「給你們送銀子來了。」

  王老永笑道:「哎唷,五爺又要納妾了?這可是大喜呀,真得好好唱幾天大戲。」

  陳五爺說:「咳,大喜什麼呀!這小三兒瞅著不大離兒,細皮嫩肉,一雙小腳勾魂兒,可是叫小秋雁一比,沒了。王班主,你有福,身邊有這麼個美人兒一定腎虛,悠著點兒。」說著一臉壞笑。王老永說:「五爺真會說笑話。」陳五爺別過臉對鮮兒說:「小秋雁,過來,叫五爺仔細端量端量。」鮮兒只是不動。

  王老永說:「鮮兒,過來,五爺喜歡你,叫五爺看看,五爺沒閨女,拿你當閨女呢。」鮮兒無奈地磨蹭著走過去。陳五爺對鮮兒摸摸索索,說:「哎呀,鮮靈靈的一個大姑娘,一朵花兒,真招人疼。」說著摸向鮮兒的屁股,「早都上秋了,還穿這麼單薄,不冷得慌?五爺那兒有的是皮襖,等給你送幾件來。嘖嘖,凍死閨女了。」鮮兒急忙躲閃。王老永佯怒說:「夾夾咕咕的沒個規矩,還不快謝五爺!至於冷成這麼個熊樣?下去吧,別在這兒給我丟人現眼!」鮮兒「哎」了一聲,抽身出去。王老永說:「這孩子,沒規矩好,五爺別見笑。」

  陳五爺說:「不見笑,不見笑,我喜歡還喜歡不夠呢。我就喜歡這號女人,活眉大眼,有骨頭有肉。再胖點好了,抓著一把肉乎乎的,心裡舒坦。」王老永說:「那麼戲就定下來?」陳五爺說:「定下來,定下來。好了,告辭了,初六見。」

  陳五爺前腳出了屋,大機器後頭罵道:「呸,什麼東西!」

  轉眼請戲的日子臨近,王老永帶著鮮兒和大機器親自到陳五爺家商量戲怎麼唱。陳五爺說:「我要的這出《大西廂》可有個說道兒。」王老永說:「五爺有啥要求儘管吩咐。」陳五爺說:「那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洞房裡我要見紅,戲臺上也要見紅。」

  王老永皺著眉頭問:「這話兒咋說?」

  陳五爺一陣淫笑,從懷中扯出一塊紅綢布:「把這個掖到小秋雁的褲襠裡,唱到張生和鶯鶯私會的時候從褲襠裡扯出來,這就是見紅。」王老永面有難色,說:「五爺,這恐怕不行,小秋雁還是黃花兒姑娘,沒見識過這些,以後叫孩子臉往哪兒擱呀!」

  陳五爺把臉一沉,說:「有什麼不行?什麼大姑娘小媳婦,早晚不都有這麼一回?今天這齣戲我討的就是這個彩兒,沒有這個彩兒戲就別唱了。」鮮兒正色道:「五爺,你這麼幹是糟蹋人。」陳五爺說:「你話說明白了,我糟蹋你了?你說說,都怎麼糟蹋的?你還懂得糟蹋?不就是唱戲嗎?」

  大機器說:「五爺,我師妹還是個姑娘,開了這個頭叫她往後怎麼做人?」陳五爺咆哮道:「你們聽著,我花錢請戲,叫你們怎麼唱就給我怎麼唱,不唱走人,包賠我的損失,一千塊現大洋!」眾人噤聲。

  陳五爺說:「怎麼都不說話了?告訴你們,我不但要這個彩兒,今天還要給我上《十八猜》。臺上幹猜,回去我來實在的,帶勁。」王老永央求說:「五爺,《十八猜》就依了您,《大西廂》就按老譜唱吧,給我個面子。」

  陳五爺一臉無賴相,厲聲說:「不行,肯定不行。我娶三姨太,高興,不給我助助興那怎麼行?晚上我哪來的勁?不讓你們白唱,猜一個,一塊大洋,算一算,划算不划算?」

  回去的路上,王老永勸鮮兒:「鮮兒,師父知道你難,可大夥得活呀。我早就對你說過,咱吃開口飯的是下九流,人家不把咱當人看,咱是人家的耍物,你就是不聽。事到如今你後悔了吧?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咱要是不唱,到哪兒弄一千塊現大洋啊?」鮮兒猶豫了半天,咬咬牙說:「師父,我應下了,大不了就是個死,我唱!」

  陳家院內張燈結綵。戲臺下,陳五爺和大小老婆、三姨太坐在方桌旁,嗑著瓜子喝著茶聽戲,一個叫小栓子的小僕人伺候在左右。賓客們分別圍著三張桌子依次而坐,陳家的護院分別站在院內各處。戲臺上,大機器正在演唱著二人轉《十八猜》:

  猜一猜姐兒頭髮辮兒啊,

  姐兒頭髮辮兒,

  烏雲遮滿天哪,

  七個隆咚八個隆咚店哪啊。

  再往下猜啊,

  俺不讓你猜,

  俺偏要猜呀……

  廂房裡,鮮兒忙活著給大夥上妝。王老永滿臉愧疚地跟在鮮兒身後,說:「鮮兒,難為你了,師父也沒有辦法,好不容易攬了一齣戲,賞錢又多……唉,我無能,叫徒弟受這麼大的委屈,我心裡難受哇!」鮮兒回過頭,冷冷地說:「師父,別說了,我認了,為了戲班子,我什麼都能捨得。」

  院內戲臺下,陳五爺興奮得臉都扭曲了,狂呼道:「好啊,往下猜,六塊大洋了。」其他看戲的人也跟著哄鬧。院內戲臺上,大機器繼續唱著:

  猜一猜姐兒肚臍眼兒,

  姐兒的肚臍眼兒,

  就在那上邊啊,

  七個隆咚八個隆咚店哪啊……

  大機器好歹比畫完《十八猜》,《大西廂》調子驟起,鮮兒與大蠟花合著器樂的節奏舞著手帕上了台。兩人一個亮相,台下頓時掌聲、喝彩聲響成一片。陳五爺說:「這丫頭,不上妝就能迷死人,上了妝真叫人他媽的抗不住,活活的一個狐狸精。」三姨太說:「你呀,就是邪性。」陳五爺說:「這還叫邪性?瞧我今兒晚上的吧。」三姨太說:「德性!」

  陳五爺站起來,對來客說:「諸位,待一會兒就出彩兒了,保管叫大家大開眼界。」來客說:「五爺,什麼彩兒?透透口風吧。」陳五爺說:「不到時候不揭鍋,你就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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