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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大機器說:「可現在她一個姑娘家靠誰養活啊?」

  王老永說:「車到山前必有路,不用你操這份心。走了,趕路呢。」

  趕車的大機器揚著鞭子說:「師父,您看,她還跪在道上。」王老永跺著腳說:「你這姑娘,怎麼就認准了一條道偏要走到黑!戲班子有什麼好?」鮮兒淚水漣漣,跪在地上低著頭不說話。大機器又勸道:「師父,鮮兒是誠心誠意的,您就收留她吧。」

  別的藝人見鮮兒楚楚可憐,也勸道:「是啊,師父,把她留下吧。」王老永說:「閨女,就算我留下你,可你能幹點什麼?雜活,大夥都能幹,學戲,你這麼大歲數也晚了,我總不能白養一個人吧?」鮮兒說:「師傅,俺以前也唱過戲,也能唱幾段呢。」王老永說:「哦?你還能唱幾段?那唱給我聽聽。」鮮兒說:「怎麼不能?唱哪段?」王老永說:「瞧這口氣,隨你便。」

  鮮兒說:「那俺就獻醜了,就來段《穆桂英征西》,點將那段。」說著引吭而歌,雖然唱得還顯稚嫩,卻也是有板有眼,不過呂劇味兒濃濃的。王老永驚詫地問:「過去唱過山東的琴書?」鮮兒點點頭說:「嗯。」

  王老永說:「唉,閨女,幹咱這行的苦啊,小雞張嘴咱才能閉嘴。」鮮兒說:「師父,俺知道,俺能受!」王老永說:「幹咱這行的難哪,南浪北唱東耍棒,九腔十八調七十二咳咳,不好學呀。」鮮兒說:「俺知道,俺跟著師傅好好學。」王老永說:「唱錯了要挨打,病了死了要離班,沒人管你。」鮮兒說:「俺不怕!」王老永說:「好,既是這麼說,那就收下你了,上車吧。」

  鮮兒磕了一個響頭說:「謝謝師父!」鮮兒上了車,與眾人說著話,心裡不禁暗喜。原來這王家戲班子要去的也是關東,他們候鳥一樣,天氣轉暖便往北回了。鮮兒暗自說道:傳文哥,俺走投無路,誤打誤撞進了戲班,可還是往關東的方向。老天讓俺一定尋著你啊。

  天色已晚,戲班子在一個馬車店落了腳。王班主自己住一屋,他收拾了一下,把鮮兒叫了進來。屋內香煙繚繞,燭光閃耀。桌上供著梨園祖師唐明皇的牌位,旁邊是師祖、師父的牌位。王老永上香禱告道:「師祖、師父在上,今天咱們戲班子又要添丁了,破規矩了,是個女孩子,沒辦法。這孩子有靈根,是棵好苗子,徒兒不會走眼,孩子一定能唱紅,給咱戲班子增光,絕不會辱沒師祖。」

  鮮兒乖乖地跪倒在地上,雙手合十,磕了三個頭。大機器扶起鮮兒說:「給師父磕頭。」

  王老永端坐椅子上。鮮兒過來,撲通一聲跪下,叫一聲:「師父!」連磕三個頭,又跪直。王老永說:「今天拜了師,你就是戲班子的人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咱們戲班子也有戲班子的規矩。進了戲班子,生是戲班子的人,死是戲班子的鬼,算是入了籍了。學徒期間沒有戲份子,管吃管住,師父教你戲,任打任罰,不許有半句怨言。出徒之後要為戲班子效力,按出力多少拿戲份子……」

  鮮兒點頭說:「師父,俺記住了。」王老永說:「剛才說的是學藝做戲的規矩。咱們唱戲的,第一要做好人。這世上誰也不把咱唱戲的當人,可咱們要自己把自己當人,萬萬不可自輕自賤了。進了戲班子不准談婚論嫁,要嫁人就得離開戲班子。為啥?這成千上萬的戲迷,捧你,迷你,為了啥?因為你是大夥的,是他們夢裡的念想。你要是廟裡的豬頭——有了主兒,誰還捧你迷你?那你在戲迷的眼裡就死了,一文不值了。好了,起來吧。大機器,送你師妹回屋歇息去吧。」

  鮮兒退出屋。王老永說:「慢著,還有一句話囑咐你,入鄉隨俗吧,以後把口音改改。」鮮兒脆生生地說:「哎!」

  2

  金溝裡春意盎然,河套水道裡流水潺潺。流子上水嘩嘩地響,金簸箕上水嘩嘩地響。立「好漢樁」了,金夫們把一根三米長的木杆埋進工房前,金把頭虔誠地拴上紅布。廟前擺了供桌。金把頭率領金夫們齊刷刷跪在草地上,搞了一番虔誠的拜山、拜水儀式。拜完後,金大拿扶著一個乾瘦漢子站在眾人前說:「夥計們,今天我重金從漠河請來了老金疙瘩,他可是淘金拉溝的好行家,跟著他幹你們就等著發財吧。」

  吩咐完,金大拿又唱起來:不怕吃,不怕砸,就怕爪子一劃拉。

  不怕爹,不怕娘,就怕金子不上炕。

  清溜子,心放正,不然要你的小狗命。

  要按碃,下深井,褲襠底下也掏淨……

  老金疙瘩也閉著眼睛唱道:山神爺,水神爺,打個招呼報個信,今天就要動土了。

  山有山精,水有水怪,草有草王,土有土行孫,求求你老多寬恕,發財拿了大金疙瘩,再來報答眾神仙!

  大夥一起喊著:「發財,發財!」

  金場金夫們所住的各個木屋外,眾多金夫們在收拾著工具。牛得金對朱開山說:「朱大哥,這拜山、拜水真有意思,淘金的說道真多。」小金粒插嘴說:「那可不是!」牛得金說:「那個老金疙瘩有啥本事?連大櫃都對他恭恭敬敬。」朱開山說:「這個老金疙瘩可不簡單,方圓幾千里有名,拉溝全靠他。」牛得金問:「哎,來這兒就聽說拉溝,到底什麼是拉溝?」

  小金粒說:「這你都不知道呀?還叫得金呢,得屎吧。我給你說說吧,拉溝就是看金場的水呀、石頭呀,還有山嶺的走勢。」牛得金問:「看這些幹啥?」老煙兒說:「說你是棒槌不願意聽,選窩子呀,窩子選不對就白忙活了。」牛得金說:「哦,明白了。」

  金把頭把一面破舊的旗子在門前的木杆上升起——「起旗」了。小金粒說:「起旗了,走哇!」

  眾金夫們扛著鎬頭、鐵鍁上工了。老金疙瘩提溜著棍子,滿臉凝重地看山看水。朱開山及住在同一屋的金夫們緊緊地跟隨其後。老金疙瘩說:「嗯,這兒不錯,饅頭山。有山就有溝,看溝要看走向,南北走向沒金,東西走向有。」

  朱開山問:「咋個說法?」老金疙瘩說:「金子是啥?精靈!太陽東升西落,金子跟著太陽轉,從東往西走。你看這溝門,抱得緊,肯定有金。水也好,嗆水,金子站得住。」朱開山說:「這裡的學問大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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