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被偷走的那五年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
「你不記得了嗎?」何蔓驚訝地睜大眼,「就存在我平時放重要物品的小鐵罐裡,我在自己租的房子裡整理東西時找到的。我還記得那是咱們結婚之前,有次我加班到半夜,被當時的頂頭上司——就是那個虎姑婆,被她罵得特別慘,我在回家的路上邊走邊哭。你看到路邊的小攤兒上賣棒棒糖,想起我很喜歡吃甜的,就跑過去買給我,說總有一天會讓我過得不這麼苦,跟著你每天都像吃了蜜一樣甜。」何蔓說著說著,像沉浸在往事中一樣,一臉傷感,「可是,我們後來為什麼……」 她說到最後終於無法繼續。謝宇恍惚中也被帶入了情景,拼命地回憶自己什麼時候買過這樣一根棒棒糖。 竟然有過這樣的承諾。他的心中閃過一絲慌張。 「你竟然想不起來了?」何蔓抬頭看著他,眼裡已經有了淚光。謝宇大駭,不由得開始心虛。 兩個人對視著,很久,謝宇終於敗下陣來,萬分愧疚地開口:「我我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下一個字。 何蔓卻撲哧笑出聲來。 謝宇有些懵懂地看過去,何蔓眼睛裡哪兒還有一絲淚光,她倚著沙發扶手笑彎了腰,那種嬉笑聲讓謝宇有種久違的親切感。 好像冷清許久的房子裡注入了一絲活氣兒。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不想輕易動搖,所以語氣故意強硬了些。 「你覺得呢?」何蔓笑著抬起頭,慢慢將上揚的嘴角沉下來,「忽然聽到這麼一個細節很令人信服的事情,自己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但是好像又確實發生過,這種感覺好受嗎?」 謝宇沉默了。 「剛才來的路上有個街邊試吃的小店開張,棒棒糖是店主發給路過的人的。故事呢,也是我隨口編出來騙你玩兒的。」 何蔓輕輕巧巧地將棒棒糖從謝宇的手中拿走,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人本來就是靠記憶活著的,」她的目光掃過謝宇剛剛提起的花瓶、地毯、沙發布……半晌,重新定位在謝宇臉上,「所以不記得的事情就等於沒發生過。你跟我提起的所有一切,東西也好,離婚也罷,在我心中的感覺,就像這個棒棒糖之於你的感覺。所以我問你,這種感覺好受嗎?明明像是沒發生,卻非要你承認,要你承擔後果。我知道你很難理解,失憶這種事情聽起來就夠荒謬的了,所以我也編了個故事,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感覺和你一樣荒謬。」 謝宇沉默了。 仔細想想也是,何蔓沒時間也沒心思來玩兒一場失憶的遊戲耍弄他。她當初走得那麼決絕,怎麼可能這樣無厘頭地耍回馬槍。 其實是他自己希望,何蔓,半年前那個拉著箱子頭也不回的何蔓,回心轉意、大動干戈、大費周折地用失憶來偽裝一句「我愛你」。 也不是為了什麼,不是想複合,更不是放不下。謝宇告訴自己,只是想要出一口氣,解開一個心結。 僅此而已。 他正想說點兒什麼安慰她,沒想到,何蔓退後了一步,有點兒不好意思地繼續說道: 「但現在我算是徹底接受了,」她抬眼有點兒羞澀地一笑,「你……你在門口把我推開的時候,我就發現咱們之間的關係不一樣了。」 何蔓這次是真的流下了眼淚。 她抬起手,一邊抹眼淚一邊努力地笑著說,「都怪我,我還覺得咱倆是剛從海邊度蜜月回來呢,有點兒唐突了。我……我會注意的。」 眼淚越抹越多。何蔓終於還是蹲下去,笑著哭出來。 5 謝宇臨睡前才想起,自己的手機充電器還在臥室裡。 他掀開毯子,從沙發上起身,輕手輕腳地上樓,輕輕擰開臥室的門。 何蔓沒有拉窗簾,月光穿過窗子照進來,一室冷清。 謝宇從床頭櫃上方的插座上拔下iPhone充電器,「哢嗒」一聲。何蔓不知道是不是被吵醒了,翻了個身面向謝宇這邊,一張睡顏沐浴在月光下,伴隨著輕輕的鼾聲。 鼾聲。謝宇忽然像被什麼攝了魂魄,定在了原地。 就在前幾天,他喜歡的一部美劇演到了大結局。老太太終於在睡夢中安詳離世,孤獨的老頭子面對鄰居們和子女們的關心,笑得豁達而堅強。 「我很好,別擔心。只是可惜聽不見她打呼的聲音了,有點兒睡不著,我不得不從旁邊的農場借了一頭小豬放在臥室裡。」 周圍人大笑,謝宇在笑聲中濕了眼眶。 相戀多年,結婚五年,一旦分離,令人抓心撓肺的反倒不是感情——感情早就無可挽回地轉淡、破裂,否則也走不到這一步。 最難過的是習慣,是想讓Lily幫忙遞杯水時無意中喊出的一聲「蔓」;是沒有鼾聲的、太過安靜的夜晚;是洗手台上面殘留又被扔掉的那幾件她懶得帶走的化妝品…… 離婚的時候,何蔓搬家搬得很快,也不告訴謝宇她到底搬去了哪裡。 他靠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何蔓利索地指揮工人:「這些,這些,都打包,其他的不用。」 何蔓的神情依然是平時工作時能見到的,嚴謹、理性,甚至有點兒刻薄,看不出任何一絲她是離婚搬家的樣子。 他曾經以為雖然辦手續很快,可她搬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兩個人畢竟在這套房子裡生活了太久,沒經驗的人總以為搬家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和電視上演的一樣,幾個紙箱子就能裝走一切——然而生活痕跡哪是那麼容易清除的。她的衣服,她的化妝品,她的文件、書,她的咖啡壺,她的幾十雙鞋子…… 零零碎碎收拾了大半天。謝宇一直繃著臉,強迫自己不去注意他們的進度,可是眼看著客廳漸漸被箱子和袋子堆滿,他心裡到底還是難受了。 客廳裡的那些東西,大大小小,都是何蔓的存在感。 它們走了,她就不存在了。 「你記不記得當初我們從外環搬進中環的那一次?」他鬼使神差地開口和她講話。 何蔓沒答話。她懶得回答他的任何問題,只是轉過臉,用目光來藐視他的沒頭沒腦。 謝宇不再講下去。何蔓繼續彎下腰去清點東西。 也就是結婚前一兩年,他們決定在中環附近租一套房子。外環畢竟太遠,每次加班到很晚的時候,地鐵都停運了,回家變得格外不方便。那時候兩個人條件好些了,可還沒有像現在一樣。搬家前,自己花了好幾天時間細細打包,要趕在舊房子租約到期前搬走;何蔓則在網路上比較幾家搬家公司的價格,最後咬牙選了最便宜的,條件是需要他們自己先把東西搬到樓下,人家只負責跟車運貨,到地方之後,還得他們自己再把東西搬進新家。 為了省錢,沒辦法。大夏天,兩個人都熱得汗如雨下,上一層樓歇一次,相互看一眼,笑一笑,再接著搬。 「以後再也不搬家了,半條命都折進去了。」 何蔓那時候的氣話,言猶在耳。 現在不同了,她可以在工作之余,讓秘書幫忙定一家服務最周到的搬家公司,不必考慮價格,幫她把屬於她的所有東西都安置妥當,連一根頭髮都不會落下。 打包完畢,何蔓指揮著搬家工人出門。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