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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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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喉嚨有點癢,喝了酒以後咳嗽了兩聲。陳總看了我一眼,笑著問,是不是酒不好? 我連忙搖頭。 猜叔順嘴插了一句:「他是見到你緊張了。」隨後就提起我第一次來金三角,被幾個小孩子搶錢的事,引得陳總大笑。我也只能賠笑。 我不喜歡陪猜叔應酬,因為他每次需要調節氣氛的時候,都會拿我這事說笑。 聽多了兩人酒桌上的談話,我才明白,陳總做東根本不是為了道謝,他是想要插手邊境「新娘」生意(把緬甸、老撾、泰國、越南這些國家的年輕女孩賣給農村的光棍)。當時緬北最大的「新娘」生意老闆是猜叔的契弟,陳總想讓猜叔做個中間人。 「這個忙我幫不了你。」猜叔拒絕了陳總的提議。猜叔這話一說出口,陳總的兩個保鏢立刻就站起來。我在旁邊,把視線轉向陳總,伸手指了指他的保鏢。陳總回頭瞪了一眼,讓保鏢重新坐下。 後來陳總就岔開話題,和猜叔聊起伐木的事情。 「最近的生意不好做吧?」陳總和猜叔碰了一杯酒,說道。猜叔點頭,笑著對陳總說,和你這個不需要本錢的生意比,確實不好做。金三角伐木、開礦之類的生意是單純資源掠奪,相比其他灰色行業,就連販毒都需要找煙農種植罌粟,但伐木只需要派人砍木頭就行,確實不需要什麼本錢。 在金三角,越簡單的生意越暴力。「畫圈」和「退票」,就是伐木生意最困難的兩個點。 畫圈是指伐木場之間要劃定勢力範圍,金三角只有中緬幾個大商人擁有固定的伐木場,其餘的中小商人都要靠搶。 退票是要防備民族地方武裝勢力的敲詐勒索。票就是錢。伐木商要交納巨額保證金和承包費給當地民族武裝勢力,以獲得林區采木權。 但是,當地其餘民族武裝勢力卻會在木材運輸時設卡攔截,用各種藉口克扣木材,甚至是直接武裝爭搶,伐木工的傷亡算常有的事。時間久了,伐木商開始給工人配備土槍和砍刀,只為了能夠在這個行當裡生存下來。 飯桌上,猜叔和陳總互相說了一些各自行業的現狀,陳總就請我們到賭場玩。 上車以後,猜叔誇我今天表現得不錯,比陳總那兩個保鏢懂事多了。我趕緊恭維都是猜叔教得好。 猜叔一到賭場就直奔包間,我沒錢玩大的,只能拿著陳總送的籌碼坐在老虎機前塞幣玩。正玩著,看到陳總走過來,他問我:「中國人?」 我點頭,陳總又問我是哪裡人,什麼時候過來這些問題。因為我是猜叔的人,不好表現太熱情,但又不敢不回答,只能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茬。也許是看我談性不濃,陳總拍了下我的肩膀就離開了。 我賭運一向不好,老虎機很快就把錢吞完,坐在椅子上閑得無聊,陳總經過,就叫我去休息室吸煙。 金三角的高檔賭坊門口都會掛出「freeroom」的標誌,意味著賭坊提供免費的賭客休息室。休息室通常都比較大,有一個主廳和若干個偏廳。主廳堅果零食啤酒任取,偏廳則會分隔出很多小屋子,裡面有搖晃的水床、高檔的音響、曖昧的燈光和各國美女技師。 我和陳總坐在主廳吸煙,陳總叫了兩個人按摩頭部。 我掃了一眼背後的按摩師,隨口問:「賭場這些開支很高啊。」 陳總開始沒反應過來,隔了一會兒才笑出聲。原來,這些免費休息室只是個噱頭,吃喝都不值錢,小黑屋也不是真正的免費。當你兌換籌碼達到一定數量以後,才會由電腦記錄。你進來賭客休息室,電腦會自動進行比對,如果你沒有記錄在內,美女技師就永遠對你說:客滿請稍等。 「這個叫作與時俱進。」陳總把煙熄滅。 我剛想說什麼,看到陳總的保鏢走過來,遞給陳總一份報紙,我瞄了一眼,是一份中文報紙,刊登的大約是些國內的政經要聞。 我幾次想說話,看陳總讀得入神,就忍住沒說。等了大概10分鐘,陳總才把報紙折起來,問我看不看? 我說自己不喜歡看這個。 陳總把報紙放在桌子上,對我說,「不止報紙,你最好學會看《新聞聯播》,上面有很多賺錢的信息。」 「就七點鐘那個?」我反應了一下,不知道緬甸伐木商在中國新聞裡看什麼賺錢信息。 我把報紙拿起來,剛看了一個開頭就放了下來,揉著眼睛說算了。閑得無趣,我問陳總:「陳總,這家賭坊是不是你的啊?」 陳總看看我,說這家賭坊確實是自己的,問我怎麼知道。 「因為我感覺你很摳門,是你說來玩的,結果就給了我100美金的籌碼。」 我把手裡夾著的煙拿高放在眼前,姿勢像在上香,繼續對陳總說:「還有,我都請你抽了五六支了,還沒見你發我一支煙。」 「你這麼摳的人,不會做賠本買賣。」我最後一句總結。 陳總大笑起來,說以後我來這家賭坊,買100的碼就送100的碼。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常來這家賭坊,一般都是玩老虎機。陳總承諾的100碼,一共也只送了兩次。不過他在的時候,會叫我去休息室抽煙。 「陳總,你是不是把老虎機賠率都給調低了?」我覺得自己在陳總這裡的運氣,比在其他賭坊差遠了,一次都沒中過,就直接問他。 陳總很大方地承認。 我很無語,又不敢罵人,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水。 陳總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笑著問我去不去樓上唱歌,我本著佔便宜的想法就答應了。 陳總挺大方,還叫了幾個姑娘。我看陳總連續唱了三遍的《精忠報國》,眼睛合攏,無比投入。我放大了膽子,笑嘻嘻地說:「陳總很愛國啊,老聽你唱這首歌。」話雖這麼說,心裡覺得異常好笑。 陳總瞥了我一眼,聲音從話筒裡冒出來:「對啊,我唱的是報國。」 我看陳總因為唱歌太投入,汗水將頭髮打濕,黏在皮膚上,像是個搞搖滾的老傢伙,就對陳總說,我剛進金三角,就聽人說過一件事。 陳總問我:「什麼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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