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邊水往事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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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暗領地 人是適應性很強的動物。我在金三角待了一個多月,漸漸習慣上這裡的生活:酸辣口的飲食、花褲衩的穿著和隨處可以見到的緬甸人。 「邊水」的工作輕鬆賺錢又多,危險性看上去也不大。我閒暇時窩在房間裡看電視,眼睛酸了就把釣竿伸出窗外釣魚,日落後聽河風吹過竹屋的聲響,幾乎找不到一絲不滿意的地方,感覺自己來到了天堂。 但隨著我待的時間越長,接觸到的人越多,才明白這一切都是假像。金三角秀美的風景下,掩蓋的是無窮罪惡。 在這裡,可以看到手臂插著針管的吸毒客躺在街邊,也可以看到拎著土槍的童兵上街買菜,渾身赤裸的老妓女蹲坐在店門口,街邊的小販用罌粟殼熬湯澆入魚飯,哪怕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賣鋪都可能是中緬偷渡的蛇頭據點。 金三角的每個人,眼裡似乎都有故事。 我單獨出門跑了幾趟貨,業務能力熟練後,猜叔對我逐漸信任起來,在一個週末的早上,他去賭坊玩的時候帶上了我。 「去哪一家玩?」我們去的地方是小孟拉(小孟拉是孟拉的別稱,因為和中國雲南西雙版納州的猛臘縣讀音相同,中緬兩地百姓習慣將孟拉稱為小孟拉以作區分。),剛下車,猜叔就對我問道。 我想了一下,「找家中國人開的就行。」 猜叔聽完笑出聲,告訴我小孟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賭坊都是中國人開的,想找一家緬甸人開的才不容易。 金三角和澳門的賭坊沒有太大區別,都是採取外包制:一個賭坊劃分成若干個賭廳,每個廳出租給不同的老闆。因為承包老闆大部分是一個省市的地頭蛇,帶來的客人自然也多是相同地方的熟人,所以會出現一個廳都說福建話或者廣東話的現象。兩地賭坊的具體玩法差不多,最大的區別可能是金三角更加赤裸和暴力,對賭客所需的服務滿足程度更高。只要有錢,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不用考慮法律和道德,慕名而來的賭客又管這叫「黑場」。 我那天玩的是百家樂,上臺後手氣一直不好,買龍龍斷,吃跳跳連,就想去廁所洗掉晦氣。 等洗完手,站在旁邊的侍應生遞給我一條毛巾,我下意識說了聲謝謝,侍應生立馬開口問我,是不是來自浙江某地?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頭,問他怎麼知道的。 「你和我一個朋友說話聲音很像,」他揉著後腦勺有點不好意思。 就這樣,我們兩個搭上話了。侍應生叫張浩,十八九歲的年紀,長相比一般邊境討生活的年輕人白嫩些,個子不高,鼻尖的位置有塊紅斑。 我們聊了一會,說著家鄉和生活,張浩突然看著我說:「你不像是過來賭的人。」 「為什麼?」我問。 「你對我說話太客氣了。」張浩說著,臉上浮出笑容。 他說來這兒的中國賭客都特別極端,贏錢後很大方,運氣好的時候,一百塊人民幣隨手就給你,可是一旦輸錢,稍微一個招待不周,他就會扇你兩耳光,像我這樣平等和人說話的很少。 張浩是雲南西雙版納人,早年喪母,家裡只有年邁的父親和16歲的妹妹。父親腰椎間盤突出做不了農活,妹妹天生雙腳殘疾,家庭的重擔全壓在張浩肩上,他很小就輟學進入工廠貼補家用。因為妹妹是殘疾人,想嫁出去就得拿出一大筆嫁妝,不然只能嫁給爛賭鬼或是四五十歲的光棍。 張浩看到街頭招聘廣告「包吃包住,每個月淨賺5000元」的時候心動不已。 「來到金三角,努力就發財。」張浩說,這句廣告詞他到現在都記得。 「每個月能拿五千是挺好的。」我說這個工資在金三角已經算高了。 張浩卻搖搖頭,說並沒有這麼高,固定工資就兩千,其他都要靠小費。 他告訴我,賭坊的小費不好拿,這裡的賭客非常壞,經常有一些變態要先摸身體才會給錢。 「我最怕輪到我值日的日子。」賭坊的侍應生經常會輪崗,值日就是待在廁所幫人遞毛巾,整理衣服之類。有次,張浩在廁所被兩個大賭客侵犯,雖然事後得了一千元人民幣,但他很痛苦。 張浩和我聊開了,就問我是過來這邊做什麼的。我覺得張浩單純,想要逗他,故意騙他說自己是在緬甸靠近泰國的邊境城市大其力那邊賭坊的巡場的,專門負責監管賭場的治安,比他這個最底層的馬仔高一個級別。 張浩知道我是同行後,第一反應竟然是問:「那你是偷跑出來玩的?」 我點點頭。他趕緊拉著我走到角落,很嚴肅地告訴我不能這麼做。說我們這些做小弟的,只能在本賭坊玩,不然就是吃裡爬外,被老闆抓到會被打死。 我反復說自己一定會很小心,讓他不用擔心。 張浩的舉動讓我對他有了好感,之後再來小孟拉玩,我經常找張浩,請他吃飯喝酒,算是幫他減輕點經濟壓力。張浩每次見到我都神情緊張,生怕我出意外。 和張浩一起過來的還有個同鄉,我只和那人聊過一次天,印象裡和張浩長得挺像。 有天我又過來玩,還沒坐上檯子,就被張浩叫出去,他難得請我吃了個20塊的抓飯。 我們兩個蹲在小攤邊上,張浩吃著吃著眼睛就紅了起來。我問怎麼了,張浩說他同鄉死了,上星期的晚上被人用繩子勒死,屍體就丟在房間門口。報案之後,小孟拉的警察過來看完現場就離開了,後來再沒任何音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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