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邊水往事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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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叔的隨從把他們摁在地上,我看了看面前的人,其實已經認不出他們的長相了,這些人也不是什麼匪徒惡霸,就是當地農戶的孩子。我想,如果不打的話是不是顯得自己太慫了? 我被搶的錢大概有三四百美金,這麼幾天時間,這些孩子是花不掉的,但他們會把錢藏起來,寧願被打一頓也不想還。 猜叔坐在旁邊燒開水,屋子裡的人都非常平靜,被打的人也很平靜,只有拳頭擊打肉體和我一個人喘粗氣的聲音。 打完以後,猜叔還問我:「你要不要喝水?」我說好。 這件事了結了,我也要開始工作了。我住的木屋旁有個小廣場,廣場上停了一排好車:寶馬、路虎、凱迪拉克。猜叔指著一輛蒙著灰塵的寶馬三系告訴我,這輛車,開了兩萬公里,大概能賣三四萬人民幣。 金三角這邊吃的很貴,車子卻非常便宜,我問猜叔,有門道把這個車賣到國內去嗎? 猜叔對我的問題嗤之以鼻:就算有門道,輪得到你嗎? 猜叔帶我開車熟悉路線,在緬甸,路上跑的最多的還是我們開的豐田坦途,國內得三四十萬,很多富二代玩膩了跑車越野,就開著這種皮卡在街上招搖過市。它在東南亞只是最常見的通勤工具,開廠開礦或者辦企業的基本上都有幾輛,用來拉人送貨,基本相當於國內的五菱之光。 我們開了3個小時,來到位於達邦北邊的猛彭縣,在某間廢棄的倉庫裡接到了要運的貨物,都是些泡面、火腿腸、礦泉水,並無毒品槍支或是炸藥一類。 我們把貨物搬上車,蓋上遮雨布,繼續走5小時山路,來到猛沙縣的棟達鎮,把貨卸到一棟平房裡,我的任務就到此為止了。 這個環節叫「接水」,和我對接的小夥子叫梭溫,他負責的活兒叫「走山」,直接把貨運到深山老林裡交給毒販,是最危險且最重要的一環,我可不想碰。 回去之後,猜叔和我說,他只帶這一遍,以後這條線就我一個人負責了。 我告訴猜叔:「可我不會開車呀。」猜叔愣了,「不會開車你來幹嘛?」 你以為我想來啊?我心裡嘀咕。猜叔則有些氣惱的樣子。 接下來一個星期,猜叔用那輛自動擋的坦途,硬是讓我學會了怎麼樣在崎嶇的山路上跑。有意思的是,緬甸的道路和中國一樣,是靠右行駛的,但這裡很多車子都是日本過來的,而日本都是右舵車,所以就出現了右舵車靠右行駛的現象。 我第一次接貨,猜叔就以為我掛在半路上了。 那天,我是早上六點出發的,順利的話,下午三四點就能回來,我硬是拖到了晚上九點多。 路途中到處都是問題:緬甸山路路況極差,根本不敢開快,況且分岔路特別多,稍不留神就會開錯地方;路上會遇到各種卡哨對你盤查,有時候是政府軍,也有時候是撣邦(撣邦是緬甸聯邦裡面積最大、人口最多的一個邦。東面與中國大陸雲南省、老撾和泰國相接壤,南面克耶邦、克倫邦相連,西面與緬邦相連,北面與克欽邦相連。)武裝,得解釋半天才同意放行;到了棟達之後找不到裝貨的倉庫;和梭溫溝通牛頭不對馬嘴,總之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意外情況。 回到達邦以後,猜叔見到我第一眼就笑了:「你還活著啊?」我已經累得沒力氣回他話了。 在這條給毒販供應給養的鏈條裡,我的任務就是開車裝貨,卸貨,和接頭的梭溫核對數量,一個星期走三次,跑一天休息一天,每批貨賺兩萬,我能得兩千。 幾次「接水」之後,我對走貨的路線已經相當熟悉、物品的價格也有了一些瞭解,發現雖然沒有我想像的那麼暴利,但是利潤也相當可觀。 我問猜叔,一瓶可樂我們賣人家20塊人民幣,那些人為什麼要找我們買,不直接去當地買? 猜叔解釋說:這些都是要運往他們最核心的制毒老巢的,因為勢力劃分和政府打壓的原因,地點不能讓外人知道,只得找自己人來做。 說到底,他們信任猜叔。 其實,送進去的這些可樂方便面都是假的,制毒窩點裡面很多人一輩子沒出過大山,如果第一次吃到的東西就是假的,那麼以後也能接受假可樂假方便面的口味。 我又問:「猜叔,為什麼這些人把活都給你做啊?」 猜叔沒說話,默默地把衣服脫了,指著身上的傷疤和彈孔,跟我說:這一處,是幾幾年替誰挨的槍子,這一處,是幾幾年幫誰擋的刀。 我不能有自己的手機,和外界聯繫只能去鎮中心打電話。 鎮上有猜叔的耳目,我不敢一個人貿然去,怕招來猜忌,只有趁送貨的時候和猜叔一起。 我下車打電話的時候,猜叔也自然而然地跟在我旁邊,像是本來就應該那麼做一樣。我有些不自在,想讓猜叔回避,看著他的臉卻不敢開口。 電話那頭的媽媽說:你要注意身體。我聽完點點頭,猜叔在我身旁也點點頭,一臉慈眉善目,像是和我一起分享家人帶來的喜悅。 猜叔對我不錯,隔三岔五會來小木屋找我喝酒。他是中國文化的深度愛好者,會背的古詩詞比大部分中國人還多,我的古詩詞都是中學課本上的,許多猜叔會背的,我聽都沒聽過。 他心目中最好的年代是坤沙執政的時候,提及坤沙,猜叔充滿感情地回憶:軍隊紀律嚴明,社會充滿秩序,百姓受到教化,無論軍民每隔兩三月總要進行一兩次考試,考題是對坤沙生平的瞭解,以及知曉他為金三角帶來了哪些變化,那時人人都敬愛一個領袖,不像現在,軍閥無秩序的混亂割據。 儘管猜叔起初只是坤沙的俘虜,後來才轉為坤沙手下的普通一兵,很可能並不能和這位「偉大領導人」進行足夠深刻而親密的交流。 猜叔最常找我做的事就是在緬甸炎熱寂寞的空氣裡喝酒,聊毛澤東、古詩詞、坤沙、他心目中過去的好日子和舊日榮光。 我想,他對我和對其他手下有點不一樣。 有次,酒喝得正開心的時候,我問猜叔:你老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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