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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所以,我做了這些事,所以我這樣對你。對不起,舅舅,對不起,舅舅。」

  啊啊,天啊!基柱抬起瑟瑟發抖的手,摸著自己抽搐的臉。面對如此駭人聽聞的消息,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麼反應。明天也許會向那些瞭解真相卻故意將他隱瞞的人大發雷霆,但不是現在。現在只有震驚,這就是全部。還有對孩子似的倒在地上嚶嚶哭泣的外甥的憐憫,這就是全部。

  有生以來一直像手足一樣陪伴在身邊的秀赫,絕對不是那種惡意傷人的壞孩子,他揮向別人的刀最終會像回飛棒一樣回到自己身上。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更加無法擺脫內疚和慚愧。現在他更擔心的是秀赫。他甩了甩手,望著坐在地上哭泣的秀赫。

  「能夠寬恕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可是,怎麼辦呢?那件事情卻要由秀赫承擔。

  基柱好容易挪動著又酸又軟的雙腿,來到汽車旁,自言自語地說:

  「一切都不會改變,我……今天沒來過這裡。」

  望著舅舅的背影逐漸變小,秀赫緩緩倒了下去。他的身體在燃燒。

  第二天,秀赫果然沒來上班。基柱先處理了一些緊急事務,然後利用午飯時間去了姐姐的商場。姐姐仍像平常一樣正在打理商場。基柱望著姐姐的背影,心裡的感覺卻與平時不同了。姐姐沒發現他進來,還在埋頭整理著商品。基柱沒有和姐姐說話,而是認真地打量著姐姐。優雅的步伐,纖細的肩部曲線,還有半月形的眼睛,適度堅挺的鼻樑,還有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嘴。看著姐姐的唇線和下顎線,他不由自主地歎息。

  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為什麼就沒有發現呢?我繼承了她一半的血液,可是我為什麼就不知道?現在看來,相似的部位太多了。豈止這些,姐姐對自己的關心和愛護實在太過分了,可是為什麼沒有意識到呢?他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聲,基惠轉過頭來。姐姐看上去有些疲憊,基柱望著姐姐說道:

  「姐姐,你的臉色怎麼這樣差?」

  「哦,因為秀赫很痛苦。他燒得厲害,昨天夜裡照顧了一夜。」

  基柱慢慢地點了點頭。

  「怎麼了,你到這邊辦事嗎?」

  基柱搖了搖頭,拉起姐姐的手,仔細打量著這雙再熟悉不過的手。看著姐姐長長的指甲,基柱的眼角濕潤了。姐姐的手指甲和自己一模一樣,他又一次哽咽了。

  「基柱,你有什麼事嗎?」

  應該說有事才對……可是這件事情太大了,他不忍心開口。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基惠的眼睛裡充滿憂慮,基柱無力地搖了搖頭。

  「聽說秀赫……生病了。」

  「剛吃過藥,睡了。燒很厲害,不過現在已經降下去了。」

  「他從小就這樣……腿扭了也要先發燒,這小子。好好照顧秀赫,他很痛苦。我走了。」

  基柱鬆開姐姐的手。基惠不無擔憂的目光滾燙,基柱的後背仿佛被那目光灼傷了。基柱沒有停下,直到上車他才吐出一口氣。現在,他的手仍然滾燙,和姐姐握在一起的那只手現在仍然是滾燙的。他緩緩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過了好久,他才發現自己哭了。他知道吧嗒吧嗒落在手心裡的液體是眼淚。

  他整整擔心了一夜。今天看到姐姐的面孑L以後,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擔憂是徒勞的。知道了這個事實,自己並不會發生什麼改變。

  「姐姐」或「媽媽」,不管如何稱呼,韓基惠都只是韓基惠,這個世界上韓基柱最愛的親人。只有這個事實才是有意義的。

  然而,剛剛得知的事實卻必須永遠埋在心底。因為他知道姐姐和父親為他所做的犧牲……必須牢牢記在心裡。

  乾巴巴的唇間流露出一聲歎息。秀赫翻了個身,感覺額頭燃燒般地疼痛,於是他睜開眼睛。視線模模糊糊在旋轉的天花板緩緩固定下來。他無力地把手放在額頭,碰到了一條濕漉漉的毛巾。那是媽媽放上去的。因為發燒,他一會兒睡去一會兒醒來,反復多次,但是有一個情景他是忘不掉的。媽媽憂心忡忡地望著自己。

  血緣,是沒有原因的。冷漠無情的媽媽日夜守護著自己,都沒時間合個眼,看來血緣這個東西真的無緣無故。秀赫苦笑一聲,看了看日曆。他發燒臥床已經三天了,再不能這麼躺下去了。他硬撐著支起沉重的身體,靠在床頭。感覺還是很吃力,不過已經可以忍受了。只是他很疼,疼得情不自禁地哭泣。

  「舅舅說得對,我讓舅舅受傷……最後傷口還是出現在我身上。好疼……舅舅……我好疼。」

  秀赫歎息著,拿起放在床尾的手機,咬緊牙關。這件事因他而起,所以結也要由他來解。他深吸一口氣,給崔理事打了個電話。

  「可能有些遲了……不過我想讓一切都恢復到最初。」

  秀赫久久地盯著咖啡杯,終於開口說道。

  「原來你還活著,聽說你生病了,我正擔心呢。」

  崔理事顧左右而言他。秀赫仍然摸著疼痛的額頭,清清楚楚又說一遍:

  「我想讓一切都恢復到最初!」

  「一個人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我都告訴舅舅了。」

  聽完秀赫這句極富衝擊性的話,崔理事揚了揚眉毛。不過,他的驚訝只是暫時的。

  「我應該會料到。你呀,一有事情就躲到舅舅身後,不是嗎?你這輩子也擺脫不了你舅舅的陰影。」

  「你說什麼都可以。但是請你不要再傷害我舅舅了。」

  「這個決定應該由我來做!」

  「你忘了嗎?崔理事跟我是同謀犯!」

  崔理事面帶嘲諷,立刻緊張起來。

  「怎麼可能忘呢,那又怎麼樣?」

  「我豁出去了。我坦白我的過錯,只要能阻止崔理事,我什麼都豁得出去。」

  看了看震驚得無話可說的崔理事,秀赫站起來。

  「血濃於水,這話說得太對了。我先走了。」

  他並不生氣,只是淡淡地說道。只要能解決問題,哪怕是需要他的血,那也無所謂。儘管事已至此,再不可能恢復最初的局面,但他至少要盡力。哪怕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辭,也有勇氣去承受。一直以來,他都藏在舅舅身後,又借助崔理事的力量闖下大禍,現在他不想這樣做了。崔理事表情僵硬地盯著秀赫。他簡單地告個別,然後緩緩離開了咖啡廳。雖然問題還沒有得到解決,但是心情輕鬆多了。現在該去見舅舅了。

  在辦公室前敲了敲門,聽見裡面說「請進」。是舅舅那熟悉的聲音……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秀赫感覺很陌生,他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走進辦公室。舅舅坐在椅子上,他的身影牢牢地嵌進自己的視野。平時沒有注意到……舅舅竟是那麼疲憊,仿佛挑起了全世界所有的重擔。秀赫有些心疼舅舅,臉上泛著陰影。

  「你的身體……沒事了?」

  基柱問道。直到這時秀赫才平靜下來,點了點頭。

  「舅舅……你的拳頭太厲害了。」

  「你是因為這個病倒的?堂堂男子漢?坐下吧。」

  基柱的態度跟平時沒什麼兩樣,秀赫對他有種說不出的感激。

  「其實我來,是因為我還有話沒說完。」

  基柱坐在對面,滿臉疑惑地看著秀赫。

  「是關於太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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