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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秀赫不理會文議員的問題,卻把目光轉向美子。

  「這件事與夫人無關,麻煩您出去一下。」

  「哎喲,小少爺太激動了。不知道你有什麼事,還是坐下來說吧。朴小姐!沏茶……」

  「我讓你出去!」

  趙美子被秀赫的厲聲怒吼嚇壞了,遲疑著走出辦公室。秘書也出去了,關上門,秀赫瞪著文議員。

  「您知道我為什麼到這裡來嗎?」

  「沒頭沒腦,你這是幹什麼呀?我怎麼知道?」

  「這種對話方式是國會通用的吧?在政界混了幾年,就學會了這些沒用的處世之道。看著我的臉,能猜到什麼,希望你能先說出來。」

  文議員還是說不知道,秀赫怒火中燒,連聲怒吼,仿佛要把辦公室掀翻。

  「非要我親口說出來嗎?你們做的那些好事,非要我親口說出來嗎?」

  文議員好像也被秀赫的話激怒了,拍著桌子發火道:

  「在長輩面前總得想想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到底想聽什麼!」

  這樣下去,即使在這裡泡上一天,恐怕也聽不到他想知道的內容。秀赫咬緊牙關,拿起放在辦公室角落裡的高爾夫球杆,把桌子上的所有東西統統掃落在地。在一陣嘈雜的噪音聲中,陶瓷器皿和檔資料都掉了下去。面對秀赫的意外舉動,文議員簡直是目瞪口呆了。秀赫盯著不知所措的文議員,最後警告他說:

  「你說說你到底做了什麼!我讓你把隱藏了三十多年的秘密說出來!你看到的、聽到的、記得的,全都說出來,說呀!」

  秀赫又拿起高爾夫球杆猛擊桌面。桌子中間出現了一個凹下去的裂痕,文議員擦了一把額頭。看著秀赫山泉般閃爍的眼睛,看來這個問題是無論如何也敷衍不過去了。

  「到底是誰……」

  「除了你當然還有別人也知道這個秘密。」

  「天啊,是崔理事!崔理事?這個混蛋!會長太信任他了,你就當做沒聽見好了。如果事情敗露,受傷害的人太多了。」

  「我不管,我只想知道事實!」

  「隱瞞下去對所有人都好。拜託了,三十多年來,我是怎樣小心翼翼地保守著秘密!我不可能成為連任議員,三選、四選……我需要韓會長的支援,就算為我們允兒著想……我不能在這裡放棄!」

  文議員不說「這樣的秘密根本就不存在」或者「你誤會了」,而是說「隱瞞下去吧」,這態度本身就是最明確的答覆。看來崔理事說的是真話,秀赫感覺腿上沒了力氣。

  「你這麼緊張,看來崔理事說的是真的了。」

  「求求你……拜託了!」

  秀赫手裡的高爾夫球杆掉在了地上,他大腦裡一片混亂,有氣無力地向門口走去。還沒走出幾步,秀赫又停了下來,因為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那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那個人……最後怎麼樣了?」

  「死……死了。」

  文議員的聲音有些顫抖。秀赫踉踉蹌蹌地來到大街上。

  夜幕降臨的大街,霓虹燈到處閃爍。秀赫夾雜在擁擠的人群中,艱難地向前挪動腳步,現在他似乎能夠推測出多年以前的事了。現在想來,母親為什麼每年都要帶他和舅舅去近郊的江邊。那裡既不是避暑地,又沒有什麼可供觀賞的景觀,然而母親每次總要帶上一束白玫瑰。他們在車裡等候,母親獨自站在江邊,把玫瑰花扔進江水裡,呆呆地望著玫瑰花順流漂走。母親只把舅舅叫到江邊,秀赫也糾纏著要求過去,然而母親每次只叫舅舅。如今當他瞭解真相以後,仿佛明白了那個儀式究竟意味著什麼,他也能理解母親為什麼總是不理自己,只照顧舅舅了。不管他怎麼哭怎麼鬧,母親都不肯過來抱他。母親的懷抱永遠都被舅舅佔領,還有她的手,她溫柔的眼神,都只屬於舅舅一人。不過那個時候的他還不明白為什麼。他委屈地哭啊,伴著哭泣進入夢鄉,當時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以來,總算還有一件事讓他感到安慰,不管母親對舅舅多麼好,舅舅終究也只是舅舅。我,秀赫才是母親惟一的兒子,而舅舅只是她的弟弟而已。現在,就連這僅有的一絲安慰也粉碎了,碎得七零八落。

  他們同樣都是母親的孩子……可是母親心裡只有韓基柱。母親與真正相愛,卻最終沒能走到一起的男人所生的孩子只有韓基柱。對母親來說,尹秀赫是逼婚的產物,除此以外什麼都不是。母親跟一個毫無感情可言的男人產生了一個失敗的結晶,那就是他尹秀赫,僅此而已。

  「這不是我的錯!」

  秀赫清了清嗓子,自言自語。

  「我是我父親的兒子,我的出生不是我的錯,媽媽。」

  我也是媽媽的兒子,我的身體裡也有一半血液屬於媽媽,可是媽媽為什麼要這樣呢?她為什麼要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大兒子呢?我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得不到一點兒母愛?這到底是為什麼?

  這時候,豆大的雨點落在秀赫的額頭上。他緩緩地抬起頭,仰望天空,雨點無情地抽打著他的臉。他站在那裡,以全身迎接火辣辣的雨點。雨不停地下著,眼淚混雜在雨水中,沿著臉頰滑落。路過的行人悄悄地看他,他能感覺到人們的視線。他自言自語的樣子儼然是個瘋子。

  不過,那也沒什麼不好。他聽到一個清醒時分難以承受的事實,在此之前,世界一直都在欺騙他,讓他做了個傻瓜……瘋子,現在做個瘋子似乎也沒什麼不好。一無所有的秀赫,也沒什麼好失去。

  雨不停地下著,下著……

  太英結束了忙碌不堪的訂婚儀式,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基柱拉了出來。基柱默默地開著車,帶她來到她父親的墓前。沒想到這個男人還有如此細緻的一面,太英的眼睛濕潤了。他把準備好的花束放下,深深地鞠躬,然後堂堂正正地說道:

  「岳父大人,我們沒有經過您的同意就訂婚了,請您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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