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戀人(105)_柳浩然

一〇五

　　外甥望著舅舅，仿佛挨了當頭一棒。基柱一陣心痛，但他還是下定了決心。

　　「我們會結婚的，暫時先訂婚。」

　　基柱以為秀赫也許會說點兒什麼，然而外甥好像受了難以撫平的創傷，正狠狠地盯著他。基柱滿心憐惜，小聲說道：

　　「不要這個樣子嘛，就像犯了罪似的。」

　　「我的確是犯了罪。」

　　秀赫冷冷地回答，然後把目光轉向擺滿酒瓶的陳列櫃。

　　「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先喝杯酒再聽你說話。明明是在清醒的狀態下聽你說這些，想不到我竟然醉了。」

　　「秀赫呀……要是這樣下去，我們彼此都很難堪，以後我們結了婚……」

　　「你不會是讓我平靜地對待你們吧？」

　　「希望你能平靜。」

　　望著閃閃發光的酒瓶，秀赫的臉在悲慘地抽搐。

　　「不行，我不會平靜的，你這是奢望。」

　　「那怎麼辦？」

　　「要我說嗎？我說了你會聽嗎？如果我要你斷了這個念頭……你會聽我的嗎？」

　　好久好久，舅舅依然沒有回答。即使不用回答，秀赫也知道準確的答案。他感覺眼前閃爍著火花，大聲喊道：

　　「我不會死心的！我也不願意這麼尷尬！你不要讓我產生犯罪的感覺！你還要說什麼？為什麼一定要讓我聽！」

　　「那你還有別的辦法嗎？你我之間難道就這樣互不理睬嗎？多想想現實吧。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我不能考慮現實！我目前的精神狀態也不容許我這樣做。我不像舅舅那樣，做任何事情都把理性放在前面，我是感性第一的動物。所以我做不到！」

　　秀赫大聲吼完，抱住了隱隱作痛的頭。雖然他的感情尚未平靜，但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克制、克制自己的感情。秀赫呼吸急促地望著舅舅。舅舅不同往常，顯得有氣無力。

　　「我也很累。現在就連姐姐也是這樣，全家人沒有一個幫我說話。我為了捍衛自己的愛情，讓很多人痛苦，所以我也很痛苦！」

　　「太好了，既然這麼痛苦，那就放棄吧。」

　　「不，我不會放棄，我絕不後悔。」

　　「那就不要強迫我！你喜歡太英，你要把太英帶走，你要跟太英訂婚！你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我也都聽過了，你不要再強迫我做其他的事！」

　　秀赫極盡冷漠地說完心裡的話，便拿上外套出去了。他使勁摔門，忿忿地拂袖而去。秀赫在漢城市內轉來轉去，最終還是朝著那個地方走去。到達太英居住的村莊時，他給太英打了個電話。到底想說什麼呢？舅舅已經把一切都告訴自己了，為什麼還要來這裡……他也感覺自己的樣子很可笑，但他仍然希望通過太英之口得到證實。他不想聽舅舅說，一定要聽太英親L口告訴他，然後才能放棄。

　　遠遠地，秀赫看見了太英的身影。太英氣喘吁吁地跑來，默默地坐在秀赫身旁。他們望著路燈的燈光，坐了好久。太英看了看秀赫的臉，終於開口說道：

　　「秀赫君……」

　　「你……真討厭，你和舅舅到底要幹什麼？」

　　秀赫只是盯著路燈。太英咽了口唾沫，然後抖擻精神說道：

　　「我愛他，我要和他訂婚。」

　　「你見過我媽媽了吧，她喜歡你嗎？」

　　「不喜歡。」

　　「如果連我媽媽都反對，那麼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會反對。得不到家人承認的愛情是不會幸福的。」

　　太英回答說，就算這樣她也會和基柱訂婚。秀赫憐惜地看著她，決定一吐為快，把想說的話統統說出來。

　　「你會後悔的，還是停留在喜歡的階段吧。舅舅這個人我知道，他是不會和任何人一起生活的。」

　　「你不要這樣說，我絕不會後悔！」

　　「現在的人們都很奇怪。我不後悔，我有信心……這種話怎能輕易就說出口呢？受傷時誰都不後悔，只有痛苦過才知道後悔。」

　　「如果因此而……事先畏懼退縮，那不也很傻嗎？」

　　刹那間，秀赫突然明白了。太英已經走出了太遠，她走得太遠了，無論如何挽留都沒有用了。看著太英，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我是不是像個神經病。你和我之間算什麼……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為什麼一定想聽你親口說呢……你和我之間到底算什麼……」

　　太英望著秀赫，不由得大聲喊了起來，只是聲音之中明顯帶著哭腔：

　　「是的，你和我之間算什麼！仔細想來，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像個傻瓜……」

　　「是啊，可是我為什麼這麼痛苦？」

　　秀赫哈哈大笑著轉過頭去，而太英卻哭了，大滴大滴的眼淚滾落下來。其實他並不想讓太英哭……他只想讓她笑。秀赫伸手為太英拭去眼淚，輕聲說道：

　　「我第一次……這樣看你的臉……可是……第一次摸到的卻是你的眼淚……我第一次見你時，你也是在哭，可是現在我沒帶手帕，你不要哭了。」

　　望著太英哭紅的眼角，秀赫決心已定似的站起來。太英紅著眼睛看他，他卻不能緊緊跟隨她，秀赫感到陣陣心痛。現在是離開的時候了。雖然她在哭，雖然她哭得很傷心，卻終究不能成為我的女人，太多的留戀只能給太英增添更多的負擔。

　　「我走了，恭賀祝福的話我說不出口，而且我對你也沒有任何留戀了。」

　　一步，又一步，秀赫向前走著，最後那句謊言卻緊緊纏著他的步伐。

　　「我對你也沒有任何留戀了。」

　　謊言撕扯著他那顆尚未冷卻的心。

　　基柱一上班，等待他的就是與新車有關的資料和設計樣板，他認真審視著按他的意思選擇的款式，忽然聽見了敲門聲，他抬頭朝門口望去。秀赫接到他的通知，來到了他的辦公室。秀赫的表情不同於往日，也許是喝了太多酒的緣故，他的臉顯得很憔悴，眼睛下面泛著黑，看上去充滿了疲憊感。昨天夜裡從家裡出去，到底做了些什麼，現在一眼就明白了。

　　「你的胃沒事吧？」

　　「拼命喝酒，還能沒事嗎？你叫我幹什麼？想檢查我上沒上班？」

　　聽著外甥頂花帶刺的話語，基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把手裡的新車圖案遞給了秀赫。

　　「這個怎麼樣？現在你還認為它古典味道太濃，有問題嗎？」

　　秀赫漫不經心地看了看樣板，冷嘲熱諷地答道：

　　「哦，舅舅你不看銷售資料嗎？歐洲風格的高級轎車，能賣出幾輛？不管大型還是小型，銷售率都低得可憐。百分之三的上流消費被認為是絕對不可能下降的，然而今年還是出現了首度下滑。」

　　「那怎麼辦？怎麼辦才好呢？」

　　「所以應該降低檔次，改成輕便風格的准中型。」

　　看著外甥滿臉的疲憊，基柱冷漠地打斷了他的話：

　　「你學得還不夠，設計師應該具備的素質不應該是分析資料的能力，而是創造力和想像力。百分之三的上流消費心理萎縮，這的確是不爭的事實。但這只不過是暫時現象，正如你所說，新車上市要在兩三年之後，而兩三年之後，國民經濟還會是這種狀態嗎？」

　　基柱狠狠地盯著秀赫吃驚的表情，把歎息咽在了心裡。外甥變化太多，到底是哪兒出的錯呢？他心意已定，絕對不能再容忍外甥這種孩子般的倔強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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