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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黃書記為難地說:"牛鮮花同志,我跟你說了多少回了?帥紅兵的問題不是那麼好解決。不錯,他是我們樹的典型,可是人家是來招工的,不是開養老院的。該跑的單位你都跑了吧?有人接受嗎?要是換了你是招工的,你能招一個患了失語症的人到單位工作嗎?"

  牛鮮花很倔強地說,那也不能不管啊,可以給他辦回城呀。黃書記說,眼下他父母都被關押審查,這時候把他送回去不合適。縣裡已派人徵求了他父母的意見,先把他送到敬老院,由公社出一筆錢養著。牛鮮花一聽激動起來,說那樣絕對不行!他還是個風華正茂的青年,能讓他養一輩子老嗎?也太不近人情了,她絕對不會同意!黃書記為難地問,那還有什麼辦法嗎?牛鮮花張嘴想說什麼,但她最終沒有說出來。

  招工的人選定下來了,有劉青。這天晚上牛鮮花在大院部值班,她把劉青叫來了。劉青摸不清牛鮮花找她的來意,既緊張又充滿了敵意。牛鮮花客客氣氣地請她落了座,說道:"劉青,經研究,你可以招工回城了。"劉青一聽長舒了一口氣:"終於盼到這一天了!帥子,帥子怎麼辦?"牛鮮花說,他呀,你就不用操心了,一切交給大隊吧。劉青質疑地問,大隊能對他負責到底嗎?牛鮮花笑了,看來你有疑慮,要不交給你?劉青身體朝後靠了靠說,交給我?那算怎麼回事?笑話!我還是相信大隊的。

  牛鮮花不願再跟她磨口舌,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張《招工登記表》。劉青趕緊伸手去接,牛鮮花卻好像不經意似的又收了回去。劉青乞求著叫了聲"牛隊長。"牛鮮花說她再看看,別弄錯了。劉青定睛看去,果然是《招工登記表》。

  牛鮮花看完了,又拿出印章,朝印章哈口氣做出要蓋的姿勢,卻半天不下手蓋。劉青急得心像油煎似的痛苦,她哀求道:"牛大姐……"牛鮮花臉子一下子變了,指責道:"你叫我什麼?還是叫狐狸精吧。"劉青趕緊討饒,低三下氣地說:"牛隊長,我以前不懂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我可不是什麼大人。看你現在,挺好的個姑娘,哪像個會撒潑的女人?"牛鮮花說著端起茶缸,自語道:"嗯?沒水了。"劉青馬上殷勤地給牛鮮花倒滿了水。牛鮮花看了劉青一眼說,這不是挺會伺候人的嗎?怎麼就說伺候不了帥子呢。

  說著牛鮮花把表遞給劉青,她伸手要奪,牛鮮花的手又縮回來了說:"別忙,還沒蓋印呢。"說著重新拿起印章,哈口氣比量著要蓋,卻又放下了,自語道:"有點冷,爐子是不是沒柴了?""我去抱柴禾。"劉青說著一溜小跑的跑了出去,不大一會兒,抱來了滿滿一抱柴禾,朝爐膛裡添柴,把屋子燒得暖暖和和。

  三番五次折騰以後,牛鮮花這才在表上蓋上了印。不等牛鮮花遞給她,劉青一把抓過了《登記表》,變顏變色地憤憤罵道:"牛鮮花,你也太氣勢人了,有什麼了不起?你是個什麼東西!你害了帥子還不夠,還想作弄我。睜開你的牛眼看看,姐姐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我沒說錯,你就是狐狸精,騷貨,一分錢不值的騷貨!"牛鮮花挨了罵並沒有惱,她沖劉青冷冷地笑著說:"好啊,你終於露出猙獰的真面目了,我沒看錯你。你啊,好好看看,你拿的是什麼表?"劉青一看手裡的表,立即愣住了,表不知什麼時候讓牛鮮花給換了,變成了一張《結婚登記表》。牛鮮花哈哈大笑起來,劉青傻眼了,她"撲通"一聲跪下,哭求道:"牛隊長,對不起,我錯了,我該死!"牛鮮花一字一句的說道:"劉青,你記住,一輩子記住,你給我跪過!拿去吧!"一揚手一張早蓋好印的《招工登記表》,狠狠地摔在了劉青的面前。

  知青招工返城和並點同時進行。知青們忙著搬行李,往馬車上裝車。眾人臨離開時,都放心不下帥子。大龐、兔子緊緊抱著他,哭成了一團。

  馬車走,帥子在後面哭著追馬車,嘴裡斷斷續續的哼著《北風那個吹》的曲調。馬車走出不多遠,停下了,劉青跳下馬車,朝帥子跑了過來,大聲說:"帥子,你記住,牛鮮花以權勢欺人,奪了你,我絕不會放過她,我這輩子和她沒完!"說完扭頭跳回了馬車上。

  馬車走了,帥子仍傻傻地追著馬車,劉青又跳下車來,摟住帥子哭了。牛鮮花不放心帥子,也從後面追來了。劉青看到牛鮮花,朝她投去仇恨的一瞥,丟下帥子轉身上了馬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牛鮮花沒有回家,她一個人在大隊廣播室裡默默地坐著,把那張她放過無數遍的《北風那個吹》塑膠唱片拿在手上,反復端詳著。端詳夠了,把唱片輕輕地放到電唱機上,打開了電唱機和麥克開關,注視著機針在唱片上一圈圈輕輕地劃動,月亮灣村所有的喇叭都響起了《北風那個吹》。牛鮮花靜靜地聽著,漸漸的熱淚盈眶。

  時間不長,就聽到外面傳來沉重的跑步聲,這個聲音太熟了,是帥子的聲音。她剛要起身,帥子就沖進了屋來。牛鮮花激動得一下子抱住帥子,大聲地問他:"帥子,你聽懂了嗎?你怎麼能跑到這兒來?你聽懂了,你肯定聽懂了,要不你不會來的!"帥子哭了,喊道:"劉青,劉青。"牛鮮花用手愛撫著帥子的頭,哄他道:"沒事,帥子,有我呢,劉青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劉青沒給你的我也都給你!"牛鮮花說著急切地脫帥子的衣服。帥子愣住了,他推開了牛鮮花朝外跑去。牛鮮花呆立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帥子又跑進來,牛鮮花剛想靠近他,帥子像是跟她捉迷藏一樣,又嚇跑了。

  過了一會兒帥子又跑進來,他跳到炕上,扯起被子蒙在了頭上,時間不長他竟然睡著了。牛鮮花輕輕地關了唱機,滿懷柔情正要上炕去抱帥子,石虎子猛然闖了進來,把牛鮮花嚇了一大跳。

  石虎子進門往地上一蹲,抱著頭,一句話也不說。"你來幹什麼?幹什麼?說啊,幹什麼?"牛鮮花惱怒地問他。石虎子痛苦地說:"鮮花,我剛才都看見了……""你看見了什麼?說啊!""我,我什麼也沒看見……""我們本來什麼事也沒做。"說這話的時候,牛鮮花一臉的正氣。"鮮花,我說了吧,我一直在喜歡你。真的,我暗地裡發過誓,這輩子非你不娶,我不許任何一個男人碰你一下,你知道不?有一次我差點兒想把帥子一槍撂倒!"石虎子恨恨地說。

  牛鮮花一聽火了,罵道:"你想作死呀!"石虎子見牛鮮花火了,趕緊變了口氣央求道:"鮮花,我服帥子,他是個好小夥了,可是他現在殘廢了,你不應該跟他受一輩子苦。咱倆結婚吧,如果咱倆成了家,我負責把帥子養一輩子。"牛鮮花沖過去,把石虎子推出屋子,指責道:"你呀,胡說些什麼!出去涼快涼快,我還沒想嫁人的事呢。"牛鮮花下手特狠,猛地把石虎子推出去。

  讓石虎子這一攪和,牛鮮花沒有了和帥子纏綿的情緒,她坐在屋裡尋思了好一會兒,提筆給帥子的父母寫信,她要明正言順的把自己的終生大事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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