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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真讓郝支書說對了,傍晚的時候,起了風,冷得天地都凍到一塊兒去了。即便是這樣,當晚的電影還是在村小學的操場上如期放映。不但是月亮灣的人全來了,附近方圓二三十裡的村子和青年點的人也都來了,人多得都溢出了操場。

  當《賣花姑娘》演到高潮的時候,操場裡一片哭聲。平時板著臉,背著半自動步槍在操場上維持秩序的石虎子,也是哭得淚流滿面。

  在石虎子旁邊坐著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哭得比他還凶,一邊哭著一邊叨念著:"可憐的閨女,你可怎麼活呀……"哭著哭著一口氣沒提上來,竟然背過氣去。眾人趕緊把老太太扶起來,往家裡送。

  風這時越刮越大,不停地來回鼓蕩著兜風的銀幕,拴在樹上的繩子不知什麼時候鬆開了了,"呼啦"一聲,銀幕飄向空中,忽忽悠悠讓風吹走了。

  操場上頓時發出一片驚呼聲,正看得入迷的郝支書急眼了,站了起來大吼了一聲:"快給我追!"

  他不喊還好,這一喊,大家起身一窩蜂跑去追銀幕。人多天黑,有人成片地跌倒,倒下的人又被後面的人踩踏,發出鬼哭狼嚎的慘叫聲。

  石虎子趕緊大喊:"不要亂!不要亂!"但他的聲音被比他高幾十倍的哭叫聲淹沒了,沒人聽見他喊的話,操場裡頓時秩序大亂。

  論跑得快的,還是帥子這幫知青們。他們在雪地裡一跌一滑追出了老遠,才好不容易把銀幕追上。眾人回來途中,遇上了鄰村山口大隊的一大群人。他們不由分說,上去就搶銀幕,帥子等人忙緊緊攥住不肯鬆手。雙方正在僵持著,郝支書和牛鮮花跑了過來。

  "怎麼回事?"郝支書哭喪著臉問帶頭搶銀幕的山口大隊支書。

  "怎麼回事?我們是來接放映隊的。"山口大隊支書說,"你們村子演完了,輪到我們村子演。我們人早都到齊了,都等不及了。"

  牛鮮花說:"你們快鬆手,我們還沒有放映完呢。"

  山口大隊的村民們開始起哄:"你們演沒演完我們不管,我們演的時間到了。"

  "話不能這麼說。"郝支書說,"你們總不能讓我們看一半吧?"山口大隊支書猛地搶了一把銀幕說:"這不怨我們,怨你們銀幕拴得不牢。"

  "誰想到風這麼大?這是天災!"郝支書辯解道。"我們不管天災地災,該輪到我們就是我們,誰說也不行!"山口大隊支隊說著一揮手,示意村民們動手搶銀幕。

  帥子等人拽住銀幕就是不鬆手。兩個支書擰巴上了,各自指揮著本大隊的人馬,像"拔河"賽一樣搶拽著銀幕。

  帥子喊起了號子:"學大寨,趕大寨,大寨紅花遍地開;戰天又鬥地,三戰狼窩掌,賣花姑娘不能走,不達目的不甘休……"

  對方也不甘示弱,有人也喊起了號子鼓足了勁兒用力搶。突然,"哧啦"一聲,銀幕被拽撕成兩截,大家都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一邊搶得了一截。

  郝支書等人氣哼哼地拿著爭來的半截銀幕,回到了操場。大家見電影看不成了,都掃興地罵罵咧咧地走了。最後操場上只剩下牛鮮花一個人。她彎腰撿著剛才混亂時,眾人踩踏掉的鞋子,一會兒的工夫就撿滿了幾大籮筐。牛鮮花撿累了,疲憊坐在了一塊磚頭上,低著頭在發呆。

  突然遠處傳來了響聲,把牛鮮花嚇了一跳。她趕緊扭頭朝聲響處看去,只見帥子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也拖著一個籮筐,不時彎腰在撿鞋子。

  "帥子,不撿了,過來坐會兒吧。"牛鮮花招呼道。

  帥子走了過來,坐在了牛鮮花身旁。兩人心灰意冷地默默對視了許久,一句話也沒說。

  幸虧他倆沒做什麼,兩人正被人盯著呢。石虎子藏在操場一角的樹後面,劉青躲在緊鄰操場的柴禾垛裡。兩雙含著情帶著恨的眼睛,在暗處死死地盯著他們。

  牛鮮花歎了一口氣,疲憊地站起來說:"走吧,帥子,跟我到大隊部坐坐,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帥子跟著牛鮮花來到大隊部,牛鮮花問他前兩天說的事兒,他考慮過沒有?帥子誠惶誠恐地說,他一直在深刻檢查自己,他對不起大隊長的關懷,今後他一定要好好地向貧下中農學習,滾一身泥巴……

  牛鮮花見他誤會了,笑著說找他是組織文藝宣傳隊的事。帥子興奮起來說,這陣子他一直琢磨這事兒呢,他有個不大成熟的計畫。牛鮮花興趣濃厚地催他快講。帥子說,文藝宣傳隊可以以知青為主,再從大隊裡挑選一些有文藝細胞會樂器的青年補充進去,有十幾個人就夠了。牛鮮花點點頭說,嗯,不能一水的都是知青,摻些沙子還是必要的。帥子說,他打算把郝書記的女兒月鳳也吸收進來。牛鮮花皺著眉說,她太得瑟了,再說她啥都不會。帥子說,那就讓她當報幕員。

  牛鮮花聽了笑起來:"讓她當報幕員?拉倒吧,去年大隊參加公社匯演,讓她當過報幕員,她一上臺就鬧了個大笑話。"說著她學起月鳳的滑稽樣兒,"下麵請聽獨子笛奏,揚鞭騎馬送公糧。沒把大夥笑死!"

  帥子笑著說:"她那是沒舞臺經驗,鍛煉鍛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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