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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嗯,各個大隊青年點基本都這樣,還真難管。"郝支書歎了一口氣。牛鮮花從兜裡掏出兩隻避孕套交給郝支書:"看吧,還搜出了這個。"郝支書眼瞪大了,笑了起來:"呵,還有這寶貝。"

  "得狠抓抓作風了,要不然非整出孩子來不可。"

  "這都是小事,再說這些知青們都老大不小了,大男大女的成天在一個大鍋裡攪馬勺,日久生情也是在所難免的。乾柴碰著烈火,不著那才叫怪呢,別出大格就行。"說著,郝支書接過避孕套擺弄了起來,"你別說,他們還真有辦法。"

  "也不能放任了,傳出去不好聽。"

  郝支書馬上嚴肅起來了,鄭重地說:"誰說放任了?知青點的建設要抓牛鼻子,怎麼抓牛鼻子?一句話,就是抓階級鬥爭。"

  "書記分析得很對。"牛鮮花連連點頭。

  "說是抓階級鬥爭,怎麼抓?伸著兩隻爪子,東抓撓一下,西抓撓一下,到頭來抓一手牛屎,你得有個抓撓。"

  "什麼抓撓?"牛鮮花問。

  郝支書說,這抓撓就是《紅與黑》那本書。牛鮮花覺得郝支書有些小題大做,可郝支書說,上面講了,《紅與黑》這棵大毒草瘋長得厲害,已經形成了毒瘤,不剷除這個毒瘤,知青們不會消停。

  牛鮮花為難地說,到青年點查了,說法挺多,取證很難。郝支書對牛鮮花的進度有些不滿,說知青點的點長大龐昨晚到他家去了,揭發說《紅與黑》肯定在點裡傳講了,帥子是這件事的主謀。她應該抓住帥子不放,把這事辦好。他得騰出手來抓抓學大寨修梯田的事,這個大寨也是的,自己折騰就是了,攪得全國農村不安寧。

  牛鮮花點點頭說,她一定抓出眉目來。交代完工作,郝支書告辭而去,見郝支書走遠了,牛鮮花恨恨地罵了一句,這個該死的大龐,他想幹什麼!她打開話筒開關,生氣地喊了一嗓子:"知青點的帥紅兵,聽到廣播後馬上到大隊廣播室來一下。"

  牛鮮花這一嗓子,帥子當然聽到了。忐忑不安的他趕緊往大隊部跑,走到半路上遇上了正等著他的牛鮮花。帥子急忙迎上去打招呼,牛鮮花冷冷地說,隊裡沒生爐子,她有事兒要跟他到家裡談。說完轉身就走,吉凶未卜,帥子茫然地跟著牛鮮花往她家走。

  進了門,牛鮮花讓帥子在自己屋子裡等,她和母親忙活著做飯。帥子幾番要插手幫忙,都被牛鮮花阻止住了。農家也沒有什麼好吃的東西,一會兒的工夫,飯菜就準備好了。牛鮮花把小飯桌擺到炕上,除飯菜外,還燙了一壺酒。

  帥子立在屋中間,有些不知所措。牛鮮花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還得請啊?別看了,上炕吧。"帥子不敢上炕,誠惶誠恐地說:"牛隊長,我這是無功受祿啊。"牛鮮花撲哧一笑:"小嘴挺會說的。媽,這頓飯我和帥子單獨吃,你就回避一下吧。"

  牛鮮花她媽看了看帥子,又看了看女兒,嘴角帶笑地說:"你們吃著,我就不陪了,待會兒你爹回來我和他一塊吃。"說著走出屋子。

  帥子仍舊站在原地沒動。牛鮮花嗔怪說,怎麼回事?這麼難請啊!帥子害怕了,說不知道這是頓什麼飯,不會是鴻門宴吧?

  牛鮮花看著帥子撲哧一聲笑了:"你還真把自己當人物了,你不是劉邦,我也不是項羽。"帥子竟然嚇得蹲到地上說:"不是鴻門宴我就更不敢吃了,你這是送別宴吧?是不是吃了飯押送我到公社人保?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不吃你的飯。"

  牛鮮花火了,柳眉倒豎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多事!你送過我禮物,今天算是回報了,可以了吧?"帥子還是不肯就座,囁嚅地說:"其實,其實……"

  "就別其實了,沒別的意思,你也不要害怕。我監管你一個月了,一直沒認真找你談談,現在不是號召開展談心活動嗎,今天咱倆談談心。有一條,你一定要說實話!"說著她硬拖著帥子入了席。

  兩人邊喝邊嘮,幾杯酒下肚,帥子不那麼拘謹了。

  "帥子,說說,你到底讀過多少小說?"

  "數不清了。我上小學的時候書包裡就揣著小人書,上中學的時候正趕上停課鬧革命,書包裡全是小說。"

  "你從哪兒來的小說?這些年了,圖書館裡除了毛澤東選集和馬列著作,就是有數的幾本革命小說,《金光大道》啊,《閩南作戰史》啊,連《林海雪原》、《紅旗譜》都差點打成大毒草,到哪兒弄書看?"

  "小雞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兒。"

  牛鮮花讓帥子逗笑了:"你怪話還不少呢。"

  "我鄰居老汪大叔在一所大學當工宣隊,管著圖書館,他常帶書回家看,什麼書都有。大叔喜歡喝酒,我就常偷我爸的酒跟他換書看。"

  牛鮮花笑著問,酒少了,他爸就發現不了?帥子說,後來發現了,他爸就將酒藏了起來。可是不管藏哪兒他都能找到,他爸被逼得沒轍了,求人打了個鐵皮酒壺,把酒壺拴在腰帶上,也沒難倒他,照偷不誤。

  "偷雞摸狗看來你是慣犯,你爸不揍你?"牛鮮花好奇地問。

  "我爸從來不打我。"

  "為什麼?你爸護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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