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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曹仁說他有肺炎,怕傳染給娜葉。娜葉偷偷地笑了,突然她不笑了,眼睛怔怔地盯著曹仁的耳朵,因為長期的高原生活他的耳朵已經皸裂開,娜葉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摸,又縮了回來。

  朗措在古蒙兒的懷抱裡舒坦得很,困得迷迷糊糊地說身上有股青草味道。古蒙兒應付著,眼睛卻在肖沐天那邊。肖沐天也看著古蒙兒,然後把目光移開,起身把睡袋丟給兵說:「都起來。按照古蒙兒教的方法,兩個人一起睡,互相取暖。」

  四個兵都起來了,哆嗦著你推我搡的,各自找伴兒。朱天明很快和楊揚結成一對。多戛和吳歡兩個人你給我一掌我給你一拳,帳篷裡一片熱鬧。吳歡向肖沐天報告問是不是要摟著睡,肖沐天說:「摟著!摟得緊緊的,像企鵝一樣!」

  肖沐天的聲音裡有一種興奮,這是他這些天來少有的興奮狀態,他很感激古蒙兒帶著大家這樣取暖。幾個年輕的兵在爭論誰摟誰,怎麼摟,古蒙兒格格地笑,她笑得那麼單純,那麼開心。

  (2)

  夜在古蒙兒的笑聲中很快過去了,當黎明到來時,雪山嵯峨。風停了,雪也停了,竟然有一抹朝霞襯在雪山背後。肖沐天和郝大地在卸帳篷,誰也不理誰,肖沐天心事重重,郝大地一身輕鬆。一旁的山崖下,幾個年輕的兵在收拾行裝,曹仁在為朗措收拾腿,娜葉用一塊乾淨的雪為朗措洗臉,古蒙兒在往臉上抹防凍霜,然後走向朗措,把防凍霜抹在他臉上。朗措笑嘻嘻地任由古蒙兒抹著,古蒙兒又把防凍霜擠給娜葉和曹仁,剩下的,丟給士兵們,九毛九失望地仰了腦袋朝古蒙兒看,古蒙兒樂了,她開心地問:「呀,忘了你了。你怎麼不早說?」她蹲下身子,把它摟過來,抹一把自己的臉,再往它臉上抹,九毛九高興地搖動尾巴。

  郝大地問肖沐天決定了嗎?肖沐天要去前面看看,讓郝大地留在這兒,把大家帶的乾糧集中起來。郝大地說早就去看過了,那條戰備道,斷得慘不忍睹,看也是白看,過了好一會兒又說:「有一條路,興許能過去,興許過不去,是條死路。」

  肖沐天要去看,郝大地帶著肖沐天順著一道結著冰的陡坡往上爬。

  兩雙靴子不斷撩起雪粉。氣溫越來越低了,是那種低得純粹、低到透明的低。沒有雪,也沒有風,這一點很奇怪,相反讓人心懷忐忑,讓人覺得被什麼拋棄了,暫時的不理不睬,就像進了颱風眼兒,等著讓人宰割。

  在達阪下,肖沐天和郝大地就像兩個小人國裡的居民,仰著腦袋往達阪上看。肖沐天對郝大地說:「昨晚你就該告訴我。」郝大地頂了肖沐天一句:「你有什麼決定,不也沒告訴我嗎?你還當著班長。昨晚我已經說了。我說我上來過,不光懸崖上,是你沒往下問。」

  肖沐天沒理他,兩個人都端出架勢,頭還仰著看達阪,但已各自暗藏著手段,這個地方要是海拔低點兒,要是連裡那些兵來,要是有足夠的器材,要是不那麼累還是能夠闖過。

  兩人互相看一眼,都笑,是那種默契的笑,在絕望中尋找到一絲希望的笑。

  肖沐天讓郝大地先上去,把繩索固定在達阪上,還得用冰鎬打蹬坑,得打五十個,夠麻煩的。要是快,不失手,中午郝大地能上去,肖沐天擔心怕時間不夠,兩人腦袋仰得更高,換了達阪,看天,天晴得邪乎,不是好兆頭,看來是場大雪,而且是暴風雪。

  郝大地嫌脖子酸,坐下,用匕首割掉一圈掛破的褲腳,再拿割下的布條兒紮住褲腳,很漂亮地成了一副綁腿,望著肖沐天說:「我得提醒你,過大風口和雪崩區,我不說唯心主義話,有一半兒運氣在裡面,上達阪可沒這麼好的運氣。別說人得一個一個上,其他人幫不上,就連失手都沒有僥倖的,摔下來就是肉餅。」

  肖沐天說在雪崩區丟了一卷,可能差點兒,不過能解決,用背包帶和帳篷的固定帶,技術上是沒問題的,後來郝大地問肖沐天為什麼不問他達阪那邊是什麼?上了達阪就能到朗則了?肖沐天說不用問,昨晚郝大地打著手電筒看過地形圖,今天一早又把他領到這兒來,要再問就屬多餘。郝大地煩了,用匕首挑起一塊冰,收起匕首說:「別老裝出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架勢好不好。昨晚你沒看地形圖?沒看你在我兜裡掏掏個什麼?你不也看了嗎?整得像互聯網似的。」

  肖沐天不接郝大地的茬兒,和他討論朗措怎麼過,其他人還好說,冰面是垂直的,摩擦阻力小,人在上面沒法保持住身體的協調性,就是想辦法固定,弄來三套繩索,也沒法兒讓三個人同時在冰面上攀緣,把朗措抬上去,其他人幫不上忙,只能他自己上,可他那條腿吃不住勁兒,上不到五公尺就得摔下來。可朗措過不去,他們都過不去,沒有人會離開他,暴風雪一到,他們都得死,一個也留不下來。

  郝大地嘲諷肖沐天:「現在知道團結的好處了?一榮俱榮,一毀俱毀。」

  肖沐天讓郝大地說點兒有用的。郝大地煩了:「有用的?你別總是自以為是,以為你什麼都瞭解,什麼都能拿住。經驗教訓夠多了,再往下你收拾不了,沒人收拾得了。這是有用的。」肖沐天也生氣了,不過達阪,那郝大地帶他來這兒幹什麼?郝大地說肖沐天是班長,他自己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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