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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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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蒙兒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郝大地鼻子裡哼出一聲,不理古蒙兒,「我的血,朗措不能用。」古蒙兒說。 郝大地氣哼哼地說:「當然不能用。用不起,金貴。」 古蒙兒平靜地說:「你理解錯了。我是AIDS陽性。」郝大地走出好幾步,站下,猛地回頭,不肯相信地看古蒙兒。古蒙兒過生日那天,想給自己留點兒紀念,和朋友一起去獻了血,兩個月以後就查出來了。古蒙兒這個時候很安靜,不像是在說自己的事,不像是在說一件荒唐而絕望到不可逆轉的事。郝大地氣消了,他後悔自己的態度,也為古蒙兒難過,他現在明白了,古蒙兒往沼澤地裡蹚,扛出來還逃,見人就掐,不願和人待在一起,這些是為什麼了。他決定等上面調查完,休假送古蒙兒出去,找那些叫何大一的,不光何大一,誰姓何找誰,找到給她治病,哪兒能治就去哪兒。 古蒙兒笑了,有郝大地這樣的一個朋友,她值了。她讓郝大地不要惦記她的事兒,他自己夠收拾呢。一個讓人拿住的搗蛋軍人,沐雲那兒還有一攤子。 郝大地說:「軍人攔不住我,沐雲我也不會放棄,她那邊正離著,離了我就娶她,離不下來我就等,我等得起。沐雲說過,只要能跟我三天她就滿足了。這話說得,一點兒覺悟都沒有,三天幹什麼,三十年我還嫌少呢,至少再加三十年吧。我這種熊都扇不倒的人,怎麼也得活出一百歲吧?她跟了我,就別想讓我一個人拄著拐杖吭哧吭哧上廁所。」 古蒙兒想說什麼,郝大地攔住她,繼續說:「你別心疼我,我這人不讓人心疼。你這是什麼?獻血獻出個AIDS陽性,世個有這樣的道理嗎?你別怕,世上沒有的道理,我這兒有,沐雲和你,我都擔著。我不來一夫多妻那一套,你不是信任我嗎?那就不白信任,腿折了卸我的腿,胳膊折了卸我的胳膊。朋友我都擔著,一個不落下。」 古蒙兒被郝大地的一番話說得心裡熱乎乎的,看郝大地,她答應他,要是她需要,一定不強,就他,別人她不找。兩個人都釋然地笑,一個沉重的話題,讓他倆在大雪山上說到了笑的份兒上,也算境界。 郝大地勸古蒙兒別老拿肖沐天當對頭,十條命,他認識的就郝大地一個,現在都得他背著扛著,他欠誰的了?夠難的。 古蒙兒也知道肖沐天難,她沒見過這樣的,也不相信能這樣。不該他背著,他都背上了,怎麼做得到?可他還真做到了。還有郝大地,一樣不是在為別人嗎?可越是這樣吧,她越不相信,這不合情理。 郝大地和肖沐天都是廣州軍區調來的,郝大地是專業比賽的時候,讓高原看上了,給調了進來,而肖沐天是幹部輪崗,本來輪不到他,他那個時候剛當上排長,差著好幾個臺階,是肖沐天的爸爸硬給拉進來的。肖沐天在哨所待了四年,從排長幹到連長,連裡死了兩個兵,都是他看著撒手的,加上李娜,就是他的未婚妻,三條命,就這麼眼睜睜在他面前不見了。他老覺得是他不好,是他沒能保護住他們,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見什麼都往償命上走,好像他欠了全世界的,好像他生下來就只是奉獻,別的沒剩下什麼。幾次救古蒙兒,動機就是這樣的。 古蒙兒有些發愣,郝大地看了看古蒙兒說:「忍兩天吧,萍水相逢,不理解就別理解,不是什麼都得理解。這段路過去就該下山了,分區調查一結束,鳥走天魚走水,這輩子再見不著,就算同船度過一場,三百年前修出這麼一回。」 古蒙兒不由自主地回頭往後看。 (4) 高大的雪壁上,一大片雪轟然塌下來,肖沐天顯得有些煩躁,郝大地相反比他冷靜,揮手趕了趕撲面而來的雪塵說:「面積不小。肯定過不去。」 肖沐天奇怪這種現象,資料上一個字也沒提到。郝大地告訴他,那是什麼年代?六十年代,如今全球變暖,氣候異常,連珠峰冰山都在融化,岡多則拉這樣的小兄弟能撐住什麼。 肖沐天沒想到重重困難撲面而來,只有這一條路,他就得闖過去。郝大地不同意闖,戰爭和瘟疫不說,高原上別的都是一個一個死,只有三樣能把一個團隊搞掉,翻車,塌方,雪崩。他們為一條命上來,現在是十條命,郝大地建議回撤。 肖沐天想回頭再一次過大風口,往跟上來的大雪懷裡撞,比往前闖還糟糕。郝大地卻不這樣認為,回撤也許丟掉兩個人,硬往前闖那是全軍覆滅。 肖沐天不同意回撤,回撤等於是放棄掉朗措,他不願意和郝大地討論回撤的方案。郝大地急了,他說:「我真不想老和你戧。我一個志願兵,犯不上讓人說我既不守準則又沒有修養,老拿一杠三花不當首長。你看著辦吧。」郝大地說罷從大石頭上撐起,拍著身上的雪粉往回走,撂下肖沐天在那兒心情沉重地看雪崩區。 又一陣雪塌落下來的轟隆聲傳來,雪塵從後面攆上了郝大地。眾人在雪坡上或坐或蹲,借短暫的停留喘息一下,你遞我讓地吃點兒乾糧、喝口水。水壺窩在懷裡的,取出來喝一口馬上塞進去,要不就凍住了。 古蒙兒和娜葉守著朗措,給朗措喂水掰乾糧。短暫的喘息變成一個臨時會議。會議的主持人是肖沐天,別人或坐或蹲著,他站著。幾個年輕兵湊在一起聽吳歡吹著什麼。多戛把一把雪往楊揚脖子裡塞,楊揚累得連推搡的力氣都沒有,大家沒把肖沐天的話當一回事兒。 曹仁看郝大地,郝大地只顧和九毛九玩。曹仁說開會了開會了,都坐過來,坐近點兒,讓肖沐天省點兒力氣。大家都不說話了,手裡仍掰著乾糧摳著鞋底雪。 肖沐天說剛才他和郝大地到前面看了一下路況,遇到麻煩了。前面的路有危險,是雪崩,面積很大。眾人不說話了,手裡正幹著的事也停了下來,氣氛變得沉重了,都看著肖沐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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