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峰(32)_鄧松陽

三十二

　　吳歡、娜葉、朗措都急了，網繩突然斷裂了，古蒙兒往河裡墜落，古蒙兒拽住網繩，人懸空在浪頭上。肖沐天迅速地做出判斷，把九毛九摟到身邊，「九毛九，看那邊，那個淺灘，看到了嗎？你從那邊過，小心點兒。」

　　古蒙兒在繩索上打著圈兒。她眩暈得厲害，視力更加模糊。她完全失去了鎮定，顯得驚慌失措。肖沐天迅速檢查了一下捆在岩石上的溜索頭，肖沐天沒有帶任何保險措施，空手攀上繩索。河對岸的人們看到了攀上懸崖的肖沐天，郝大地眼裡掠過一道光。肖沐天把自己吊上溜索，雙臂環住溜索，吸了一口氣，用力一蹬，離開懸崖，雙腳扣住溜索，人向下滑去。

　　郝大地將牽引繩往腰上纏了兩圈，繩頭系在腿上，撲向溜索，喊：「都過來，到這邊來！」用力拉住溜索，腳蹬死在一塊大石頭上，「把繩子繃緊，繃直！」他吩咐眾人。曹仁最先明白過來，撲向溜索，用身子壓住繩索，吳歡照著曹仁的樣子做。朗措丟開手杖，壓住繩索。郝大地又喊：「用力，再繃緊點兒，別讓繩子搖晃！」娜葉突然沒有了那份柔弱，跑到郝大地身邊，用力拉緊繩索。溜索繃緊了、繃直了。

　　肖沐天滑過落差大的那一截，環在溜索上的手臂改為握繩，雙手雙腳並用，快速向古蒙兒攀緣。溜索繃得很緊，這有利於肖沐天的攀緣，也加強了溜索的牽制，但溜索上懸掛了兩個人，古蒙兒又是吊在溜索上的，加上河中央風大，搖晃仍然劇烈。肖沐天喊：「堅持住！」古蒙兒聽見肖沐天的聲音，向聲音的方向絕望地看去。她看不見肖沐天，但她知道是他。古蒙兒喊：「別過來！」肖沐天攀近古蒙兒，把自己環緊在溜索上，向古蒙兒伸出一隻手。古蒙兒沒有反應，她眼前一片迷霧。肖沐天喊：「把手遞給我！」

　　古蒙兒抬頭喊：「別管我，你快離開！」肖沐天又喊：「把手給我！」古蒙兒猶豫了，鬆開一隻手，把它伸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肖沐天抓住了古蒙兒，「扣緊了，別鬆開！」肖沐天一點點用力，把古蒙兒拉上來，拉回到溜索上，古蒙兒抱緊了溜索，網繩被風吹著飄落河中，被浪頭一湧而去。

　　河灘上一片歡呼，溜索晃悠了一下。郝大地喊：「別鬆開繩子！」眾人又連忙壓緊溜索。郝大地目光盯向河對岸的懸崖，系住溜索的那塊岩石因為劇烈地牽引而開始鬆動，一些細碎的石頭被繩索勒得一片片墜落向河中。郝大地叫：「娜葉嫂子，去樹林裡，看看有沒有倒木。」

　　娜葉答應著，向樹林跑去，曹仁等不明白地看郝大地。郝大地說：「聽好了，聽我的命令。老曹、吳歡，你們壓緊繩子。朗措，你鬆開繩子，慢慢松。」眾人不解地看郝大地，「快點，對面溜索的牽引在鬆動，隨時可能脫落，得減輕溜索的壓力！」郝大地說。

　　朗措鬆開繩子。他的腳被撞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嘴。「現在，吳歡，你也松，慢慢松。」郝大地指揮著。吳歡慢慢鬆開繩子，看胸下的繩子，像看一條蛇，匍匐著倒退，離開它。

　　溜索松了，肖沐天感覺到了，他向河岸上看了一眼，再回頭往懸崖方向看，溜索繃得緊緊的，不斷有細碎的石頭從岩石上往下滾落。肖沐天加快了速度。他兩腿環繞了兩圈溜索，讓自己倒吊著，空出手，迅速解開纏住的牽引索，往古蒙兒腰上拴。

　　古蒙兒問：「你在幹什麼？」

　　「一會兒腰上的繩子拽緊了，你就騰手，千萬不要鬆開主繩，聽明白了嗎？」肖沐天說。

　　古蒙兒問肖沐天怎麼辦？肖沐天有辦法，他要古蒙兒保證，不管遇到了什麼事，不要鬆開主繩。古蒙兒點點頭，郝大地在喊：「牽引要脫落了！」他攀住溜繩，向河岸方向喊：「拉繩！」郝大地看不清肖沐天在溜索上幹什麼，但憑著判斷，他能推斷出。郝大地喊：「老曹，壓住了，千萬別松繩子！」郝大地慢慢鬆開溜索，從腿上解下牽引繩，開始拉動。稍遠處，娜葉吃力地拖著一棵倒木從樹林裡出來。吳歡向娜葉奔去，朗措也一瘸一拐向娜葉跑去，他們幫她把倒木拖到河邊去！古蒙兒腰上的牽引繩繃緊了。她被拉動了，向河岸上滑去。

　　肖沐天回頭看細石滾得越來越急，大岩石被溜索一下一下地牽引著，開始晃動。他再看腳下，黑馬河水滾滾，浪花不斷濺起，騰起一股股白色的粉末。他又看河的下游，那裡，一個小黑點正撲通著泅過激流。他回頭看了一眼一下一下被拉向河岸的古蒙兒，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堅決地鬆開了緊抓溜索的雙手。

　　肖沐天離開溜索，筆直地墜落河中，眨眼間就被河水吞噬掉，河灘上一片驚呼：

　　「——肖連長掉下去了！」

　　娜葉、朗措和吳歡丟開倒木沖向淺灘。郝大地不喊，也不朝河裡看，咬牙用力拽牽引繩，一下一下，很快把古蒙兒拽到河灘上。曹仁鬆開溜索，起身跑向古蒙兒。郝大地更快，沖過去，幾乎是把古蒙兒壓在身下，三兩下把將古蒙兒腰上的牽引繩解下，拖著牽引繩撒腿往河邊跑。郝大地喊：「跟我來！」曹仁看了古蒙兒一眼，跟著郝大地往河邊跑。古蒙兒趴在地上，聽著聲音尋找方向。她眼睛一片模糊，她看不清面前的一切，她張惶失措地往前爬去，一邊爬一邊喊：「你在哪兒？你在哪兒？」一如她第一天在高原上尋找黑天鵝一般。

　　郝大地一邊跑一邊脫衣裳，甩掉鞋，跑到倒木邊，跪下，很快將牽引繩拴在倒木上，他喊：「拖住繩子，不要鬆開！」曹仁等人拽住繩子，郝大地抽一口冷氣，把倒木推進水中，縱身一躍，連人帶倒木沖進激流，急流一沖，郝大地抱著倒木順流而下。河水濺起，濺在岸邊的人們臉上，他們被寒冷刺骨的水星子涼得打了個寒戰。

　　曹仁向河裡看去。浪花飛濺，郝大地不見了，只見倒木的一頭高高翹起，飛快地順流而下。倒木被牽引繩一把把拽回河岸。郝大地不等到岸，鬆開倒木，跌撞著撲上岸。曹仁和吳歡丟開繩子，搶上去攙扶郝大地，把大衣往郝大地身上裹。郝大地粗魯地推開他們，眼中噴著怒火向古蒙兒走去，娜葉在那兒陪伴著古蒙兒。曹仁朝河的下游看了一眼，不安地跟上郝大地。朗措和吳歡仍站在河邊，怔怔地看河的下游。郝大地一腳浮水印地在古蒙兒面前站住，怒目圓瞪喊：「為什麼不抓緊繩子？」

　　古蒙兒不理郝大地，問：「他，他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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